他的手里还抓着一根长长的浮木。

“你怎么.....在这里?”江榆扑腾两下,挣扎着问出这句话。

“我跟着你来的。”陆宴辞说话有些费力,泥水不住上灌,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拼命想往她身边游。

江榆正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又扫到了身侧,只剩脑袋飘在水中的顾时洺。

“时洺.....你没事吧?”

“没事,你抓住我。”

“抓住我。”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江榆抹了一把额前滑落泥水,一睁眼,就看到了两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看着无限靠近自己的陆宴辞,看着他奋力挣扎朝自己游过来,看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江榆胸腔里不自觉升腾起一股浓重的酸涩与悲凉。

她看清他的脸了,那样的急切,那样的紧张,甚至带着一丝.....狰狞。

她不要那只手,她不要陆宴辞。

一想到前世他跟江棠雪站在一起,而她却被烈火活活烧死,她就没办法伸出自己的手。

她不想跟他死在一起。

江榆急切的把手伸向顾时洺。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任泥沙洪浪冲卷。

陆宴辞死死瞪着面前这一幕,死死盯着那两只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不选他?

唇角不自觉抖了一霎,后升后起的痛意如同冰冷刺骨的水一般,浸过厚厚的衣物,渗透毛孔,传遍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原本苦苦支撑的那根弦骤然断裂,他忘了挣扎的动作。

一阵大浪扑来,身子似残枝般被卷进了漩涡,近在咫尺的黄泥水将他彻底淹没。

江榆顺着顾时洺抓住了飘过来的浮木,再睁眼,就看到了一道浅浅的黑色消失在洪水尽头。

“陆宴辞。”她拼命冲着水面大喊。

良久,都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心底恐惧弥漫,一股痛意裹挟着她的心脏,压得她沉闷闷的更加无法喘息。

他不会有事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江榆紧紧攥住浮木,脸色一片惨白。

她没想他死的。

饶是再恨他,她也希望陆宴辞能好好活着。

“别太担心,我记得下面会有一个大缓坡,下去之后水流应该没这么急。”顾时洺看出了她的痛苦,出声安慰。

“嗯。”江榆轻轻应了一声,心底的恐惧减少了几分。

如果下面有缓坡,那他们生还的机率就会大很多。

她从羽绒服口袋里,艰难的拿出手机,已经被泡透了,根本开不了机。

顾时洺看了一眼,“我的估计跟你的差不多。”

说着,他也费力的将东西拿了出来,果然一模一样。

“没事,等一会儿到了缓坡,我们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自己游出去。”

江榆心底还是抱着莫大的期望,就算暂时没办法求救,到了平原区,河水外溢,水深变浅,他们还是有很大可能自救。

可还没等她庆幸,水面上又下起了大雨,豆大的水珠噼里啪啦浇在两个人头顶,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愈发有些支撑不住。

凛冽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暴雨,江榆觉得身上越来越冷,眼皮渐渐发沉。

顾时洺拖着她的胳膊,身子尽量贴近她,“别睡过去。”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江榆脑子里蹦出一幕幕曾经的画面,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她曾听说,人在临死前,就会这样。

她不会撑不下去了吧?

可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她有点怕死了。

“会的,肯定会的。”顾时洺坚定的说着。

江榆笑了笑,强撑着发涩的喉咙道:“我也觉得。”

他们一定能活着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渐渐停了,水流也趋向平缓,可四周还是漫溢的洪流,他们根本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江榆的大脑渐渐昏沉,四肢发麻,脸色越来越白,近乎透明。

顾时洺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江榆半闭着的眼,他有点恐惧。

“江榆。”他喊着她。

“嗯?”江榆意识还是清醒的。

“别睡。”顾时洺紧张的看着她,这种情况下如果睡着了,他们可能真的没办法逃出去。

“嗯。”江榆咬了咬唇,嘴唇早就被冷水浸泡凛风吹塑的麻木了,她咬出了血,但是却感受不到痛。

“如果我们都能活下去,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顾时洺知道自己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显得有些无耻,但是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什么机会?”身体僵硬,导致她大脑转的也越来越慢,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是如果我们都能活下去,你能不能跟陆宴辞了断,给我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机会?”顾时洺鼓足了勇气。

虚弱的声音一点点飘进江榆耳朵,她缓了几秒,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洪浪一阵一阵将两人往下卷,洪水时不时漫过唇角,两个人挣扎抱着漂浮物,尽量避免鼻腔进泥沙。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身子越来越僵硬麻木,冰水涌在脖颈处,江榆的大脑短暂的白了一瞬。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才开口,声音极其微弱,“好。”

如果他们能活下去。

顾时洺费力弯了弯唇角,饶是冷风冷雨浇灌,使他脸颊格外僵硬,他还是笑了。

“谢谢你江榆。”

“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江榆声音嘶哑,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

“给我半年时间,我会试着跟你相处,如果半年内我能喜欢上你,那就答应你。”

她不敢直接答应,经历两世,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喜欢上别人。

顾时洺那么好,值得被爱。

她不想因为生死未卜就随便答应,最后耽误他后半辈子。

“好。”他能理解她心里的顾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愿意等。

-

陆宴辞被急流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大浪涌过他的肩膀脖颈脑袋,浑浊的水拍打脸颊,裹着粗粝的沙子泥尘,刮得脸颊生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再挣扎了。

太累了,他已经精疲力尽,身心麻木。

可是一想到她还被困在洪暴中,他又舍不得了。

他拼命抓住水中的漂浮物,尽量放松身体,避免被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道呼喊。

“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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