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那孙子,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得了甲上,保准不会好好写诗。
诗文这东西虽然不重要,但却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志向和意趣。
“黄子澄,把诗文题目亮出来吧。”
“诺!”
黄子澄早就用大字写好了,闻言直接将诗文的题目挂在架子上。
朱允熥看了看架子,只见上边也是三道诗文题,都是夏日里寻常景物。
比如说柳树、荷花之类的咏物题。
这种题确实不难,但想做好了也不容易。
其他皇子一看到诗文题目,一个个也都哭丧着脸。
相对来说,作诗还不如写策论呢。
因为策论可以瞎写,但作诗这玩意,总共就那么二三十个字,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可谓是一目了然。
只有朱允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因为这三首诗他母妃都给他量身打造过。不论是咏柳,还是咏荷,他都有现成的诗作,而且质量都不差。
然而,就在朱允炆要埋头作诗之时,大本堂内突然传出“呱”的一声蛙鸣。紧接着,一只墨绿的青蛙,蹦跶蹦跶直接蹦跶到朱元璋的面前的桌子上。
朱植看到此等景象脸色都吓白了,这是他中午抓的那只绿将军,被他养在堂外的水缸中了,不知道怎么就跑了出来。
老朱一脸嫌恶地伸手去抓那青蛙,却不料青蛙的身手非常敏捷,只是蹦跶两下就逃脱了他的魔爪,然后一下跳到砚台里,溅起了漫天的墨汁。
朱元璋气恼地擦了把脸上的墨点,刚想命人把这只该死的青蛙拍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何不以此“蛙”为题?
一来应景,二来也可防止有人提前做好了题目,就等着自己来考!
“等等!”
“架子上的三道诗文题作废,今天就以此蛙为题,各自赋诗一首。”
朱植整天跟青蛙打交道,对青蛙的了解比对父皇还深,现在见到父皇把题目换成青蛙,他脸上也露出狂喜之色。
这题他会!
朱允熥见到老朱临时换了题目,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脸上也浮现惊喜之色。
巧了!
这题他也会!
朱允炆呆呆地看着桌子上那只活蹦乱跳的青蛙,只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个什么鬼,母妃给的题库里没这道题呀!
其他皇子皇孙也是一脸大写的懵逼,心道一个青蛙有啥好写的?
只有经常跟朱植抓蛤蟆的一干皇子,对青蛙非常了解,感觉自己能写出很多诗篇。
“开始作吧!”
老朱话音一落,黄子澄立马点燃一支时香,这种香烧完正好一刻钟。
虽说一刻钟的时间有点短,但作诗靠的就是急智以及灵性,没那个灵性就算给一个时辰,照样写不出像样的好诗。
朱允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新太祖的诗,满脸得意地誊写在纸上,感觉自己今天肯定能拿第一了。
可他看了几遍后,突然意识到不对,这首诗帝王之气太重,自己要是把诗递上去,还不得被老朱给打死?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换一首不那么显眼的吧。
朱允熥将写好的诗团成一团,瞅着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扔到纸篓里,随便写了一首诗糊弄过去。
老朱趁着众人作诗的时候,又批阅了一份奏折,写下了自己的处理意见。当他见到线香烧完之时,立马命人下去收卷。
不多时,黄子澄将几十份试卷递给老朱,老朱一篇一篇地翻看。
老朱只是随意看了几篇,就知道他们老朱家是没有读书种子了。
一个个写的都是什么玩意,说他们是打油诗都抬举了。
老朱随即加快了速度,在一众试卷里先把大孙的给挑出来。
“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只六只七八只。”
老朱看到这儿的时候,眉头已经皱起来,心里甚至后悔刚刚来得急了,竟然忘了带鞭子。
然而,当他看到后两句之时,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十只百只千万只,跳入浮萍皆不见!”
“这诗……”
老朱赶忙献宝似的把朱允熥的诗递给边上的赵勉,他拉着赵老倌过来,就是让他当裁判的。
“赵勉,你看看这诗咋样?”
赵勉拿过去一看,见到前两句之时也是眉头一皱,可看到后两句的时候,顿时有种豁然开朗,峰回路转之感。
“此诗倒也别致精巧,足以表明吴王殿下才思敏捷,机智过人。”
老朱闻言得意地哈哈大笑,然后小心地把大孙的诗放在一边。
虽说这孙子有点取巧了,但好在最后一句转了回来,否则今天非得打他百十鞭子!
朱允熥见老朱开怀大笑,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老朱在看过大孙的诗作后,再看别人的诗就有点敷衍了,不过当他看到朱允炆的诗作时,依然惊“咦”了一声。
“这诗……”
“赵勉,你过来看看这首咋样?”
赵勉接过诗匆匆看了一眼连忙道。
“好诗呀!”
“陛下,此诗甚好!”
“不仅体现二皇孙殿下的才情,更体现了他忧国忧民之心呀!”
黄子澄听了这话,也忍不住伸长脖子看过去。
他是知道朱允炆作弊的,也知道“咏蛙”并不在他提供的诗文题目里。
因此,对于朱允炆能不能作好咏蛙之诗,他这个当先生的也没有半点把握。
然而,当他看到朱允炆诗作后,心里暗道第一稳了。
“田间少闲暇,夜以继复日。”
“种得三五垄,秋收一两石。”
“若无绿衣娘,虫食少一半。”
“幸赖有此卿,国泰又民安。”
“陛下,二皇孙殿下如此年纪,就能做出此等诗作,确实非常难能可贵!”
“尤其是诗中表现出对农人的关切,不正是陛下孜孜以求的以民为本,仁义为怀吗?”
老朱听到两人的吹捧,也不觉多看了朱允炆两眼,把朱允炆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
虽然老朱心里不愿意承认,但两首诗摆在一起,明显朱允炆的诗作更胜一筹。
文采倒在其次,最难得的是此诗的立意,确实是难得的佳作。
朱元璋看了眼自己精心准备的黄玉如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这玉如意只能赏给朱允炆来。
老朱将朱允炆的诗作跟大孙的放在一起,又翻看起其他人的诗作。有了这两首诗打底,再看别人的诗就只觉得粗鄙不堪。直至他看到朱植的诗时,脸上的表情才重新有了起伏。
“朱植!”
“儿臣在!”
“来人呀,把这逆子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朱植听到这话吓得小脸煞白,满心不甘地问道。
“父皇,为何责罚于我,儿臣的诗作哪里有问题吗?”
老朱把朱植的诗作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瞪着两只龙眼怒道。
“你自己念一遍给众人听听!”
朱植不服气的道。
“念就念!”
“一身绿皮绿油油,两只眼睛圆鼓鼓。”
“腮帮一鼓真可爱,十只能凑一盘菜。”
朱植念完自己的诗作,当即引得大本堂内一众哄笑,就连赵勉和黄子澄都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老朱听到这刺耳的笑声更加愤怒了,指着朱植大骂道。
“咱看你像一盘菜!”
“咱今天就拿你做一盘竹笋炒肉!”
“拖下去!”
“给咱狠狠地打!”
门口站着的锦衣卫,听到“狠狠”的字眼,心里暗道陛下的愤怒又升级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老朱的愤怒还有一半来自朱允熥。他一直对朱允熥寄予厚望,却被他不喜欢的朱允炆给比下去,老朱心里一直窝着火呢。
正好朱植这逆子跟朱允熥关系亲近,就先拿他撒撒气了。
朱植在一片声嘶力竭中被拖下去打板子,不多时大本堂外再次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老朱一直等外边的板子打完,这才出去挨个瞅了一眼。
见朱桂、朱植两个逆子屁股都肿起来老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锦衣卫可以抬走治伤去了。
“朱允炆、朱允熥并列甲上!”
礼部尚书赵勉赶忙追问一句。
“陛下,那黄玉如意呢?”
“赏朱允炆吧!”
老朱撂下这句话,就气哼哼离开了大本堂。
大本堂内的一众皇子、皇孙听到这话,无不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唯有朱允熥表情淡淡,没受到丝毫的影响。
对于他来说,能获得个并列第一的名次,保住自己在宫外住的权利,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至于那破如意,他还真不稀罕!
在老朱宣布完月考结果后,也意味着大本堂终于到了散学的时候。
藩王之子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宫,朱植因为被抬到太医院治伤了,因此捕蛙团伙就此解散,使得护城河蛙声再次嘹亮起来。
朱允炆兴冲冲地抱着黄玉如意,以及其他的赏赐回太子府,引得太子妃对他一阵夸赞。
在得知这个第一是朱允炆凭真本事获得的,吕氏心中更加欢喜了。
朱允熥虽没有跟着众人出宫,但也没有急着离开大本堂,而是趁着大本堂里肃静,继续完善他的新王宫图纸。
一直到吃晚膳的时间,老朱派小太监过来催他,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乾清宫。
老朱自打回了乾清宫就不住地发脾气,不是嫌边上伺候的小太监喘气声太大,就是嫌外边的知了太烦,在接连摔了几个茶盏后,这才满脸郁闷地重新坐下批阅奏折。
秦德顺默默地看着皇爷发飙,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团,背过身子打开一看,霎时吃了一惊。
虽然朱允熥扔的时候,四处看了看,但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老朱身上,压根没注意到秦德顺这个死太监,一直在偷偷盯着自己。
因此,他这边前脚刚扔到纸篓里,后脚就被秦德顺捡了出来。
秦德顺在看过朱允熥的另一首诗后,惊讶地大喊一声。
“皇爷!”
“刚刚弄错啦,这才是三皇孙殿下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