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泽四人和随行的家丁被安排在马家庭院的右后侧,一个独门独户的日式木楼里。
楼前是一块鹅卵石铺就的小小空地,马士基非常贴心的命人搬来了一个兵器架,把他们的武器都给摆上去,以便随时取来习练。
洪天泽、刘黑塔和亨利俱是习武之人,惯于早起,天光放亮没过多久便先后起身,稍微活动几下筋骨便抡起兵器对练起来,乒乒乓乓打了没一会,睡眼惺忪的莺歌儿从二楼窗户探出脑袋,“哥哥们真是好精神,这两天才睡一宿便够了,可妹妹我还困的很,可否让人家好好睡觉啊?”
刘黑塔仰天打个哈欠,“妹妹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困了。”
亨利看了看他有点发黑的眼圈,暗自摇头。
洪天泽没有察觉异常,向楼上咧了咧嘴:“你睡吧,我们已经练完了。”
三条汉子相顾一笑,放下兵器,决定出去走走,便从马府后门出去,在半山腰的竹林内散步,刘黑塔见四周了无人迹,便压低声音问道:“天泽,昨晚你是故意输掉的吧?”
洪天泽停住脚步,反问道:“何出此言?”
刘黑塔笑道:“那个什么佐佐木身法奇怪倒是奇怪,可速度跟你相差无几,你的长矛又是长兵器,再加上你的神力,怎会克制不了他?嘿嘿,我忽然想起,你登台之前,马士基好像在同你商量什么,莫非就是此事?”
刘黑塔见洪天泽笑而不语,催促道:“此处没有外人,莺歌儿也不在,说出来无妨的。”
洪天泽扭头望着亨利,笑问:“你怎么看?”
亨利点点头,“按常理,你没有理由会输掉比赛,刘黑塔所言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
洪天泽想了想,再次环顾左右,确认附近没有别人,这才低声说道:“马兄说这个山本刚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若是三场全败了,必然老羞成怒,虽则未必会即刻对咱们不利,但若想在此招募武士,定然会从中作梗。”
刘黑塔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异国他乡?委实应该给他留些颜面,唉,早知道我顺势输掉最好,合情合理。”
洪天泽忙道:“刘兄,还记得马士基所言嘛?日本武士强者为尊,我们若是一败涂地,别说招募武士,怕是连买刀都别想了。”
亨利闻言微微一愣,问道:“你果真想雇佣武士打仗?”
洪天泽回道:“不错。我反复权衡过了,普通武士的武艺虽比不上刀马娴熟的悍将,可寻常军卒、一般将校远不是对手,又悍不畏死,这股狠辣劲正是咱们军中急缺的。如若能雇上数十上百武士,专为一军,做冲阵、破城之用,必将锐不可当。”
洪天泽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实际上还有一层借机报复的心思,可那是数百年之后的仇恨,只有自己知道。
刘黑塔笑道:“关键是价格还实惠啊!”
亨利想了想,“日本武士颇有些桀骜不驯,又语言不通,战场之上,怕是不好约束。”
洪天泽道:“所以不能雇佣太多,我想,最多在100人即可,再多,万一为乱,确实不好收拾。”
亨利建议道:“要不由我来指挥他们?”
洪天泽连连摇头:“你武艺虽高,对付得了三五个,可几十上百呢?我想,最好是能有信得过的日本武士来指挥,他们是一国之人,言语相同,心性一致,没有许多隔阂。”
这时,身后不远处,马府后门方向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三人停住脚步,回身望去,只见马府管家急匆匆的从薄薄的雾气中钻出来, 一看见他们,便高声喊道:“三位相公,我家老爷有事相请。”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昨日宴饮几近天明才结束,这马士基难不成根本就没有睡过?
三人跟在管家身后,一路疾行来到正厅,一进门就看见马士基跪坐在长几后,面前摆着数十样精致的点心,出乎预料,刚才还说要继续酣睡的莺歌儿竟然已然坐在旁边大快朵颐。
“三位快来用膳。”
马士基起身上前相请,走近之后压低声音道:“莺歌儿说她太饿了,所以——”
洪天泽见莺歌儿正吃的不亦乐乎,笑道:“她还是孩儿家心性,让兄长见笑了。”
“你们是不是在说我不懂规矩?”莺歌儿撅着嘴说道:“谁知道你们跑到哪里去了,要去寻你们,也要吃饱肚子才有气力。”
众人被她惫懒的神态给逗笑了,洪天泽上前,挨着她坐下,莺歌儿旋即递过一个盘子,悄声道:“我试过的,这几样最好吃。”
刘黑塔调侃道:“亨利,看来咱们俩只能吃剩下那些不好吃的喽。”
莺歌儿反唇相讥道:“秀色可餐,你昨晚吃饱了的,我家哥哥可没有!”
马士基见刘黑塔被抢白的一阵干笑,忙岔开话题:“各位且坐下吃些,马某有要事相商。”
几轮茶点过后,马士基放下筷子,“昨夜宴饮,佐久间隆史刻意留在最后,同我相谈许久,直到天明。”
“此前,只听闻他家道没落,未曾想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原本把赌注押在地头争夺上,结果又输了,如此一来,别说给家中武士发俸禄,便是吃饱大米饭都难。”
“佐久间有个舅舅,在镰仓任职,他想投奔舅舅,看看能否在幕府谋个职位,除了留一名武士护卫之外,家中其余的武士和仆人只能自谋出路了。”
说到此处,马士基停了下来,把目光投向洪天泽,后者试探着问道:“兄长的意思是,要我将武士接下来?”
马士基点点头,“在我这个外国人看来,表面上,日本武士对家主忠心耿耿,但家主与武士之间实质上还是雇主与帮佣一样的雇佣关系,家主不能给出俸禄,武士转投他人,原本是常有之事。可惜啊,此间最有势力藩主是山本刚正,他与佐久间家向来不和,佐久间又想自家这些忠心耿耿的武士有个好的归宿,故而——”
洪天泽赞道:“佐久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物。”
莺歌儿忙道:“哥哥,这些武士好可怜哦,要不,咱们都雇下吧,嘻嘻,反正哥哥家里有的是银钱。”
马士基连连点头,顺势道:“佐久间明日便要启程,最好今日便拿个主意。”
刘黑塔不以为然:“他家武士不够厉害哦……”
马士基缓缓摇头,叹道:“不是武士不行哦,唉,说来可怜,其实是经常吃不饱饭,没力气。”
众人不觉愕然。
莺歌儿却突然叫道:“我明白啦——难怪昨晚的宾客都特别能吃,原来都是饿的啊!”
“差不多。”
马士基笑道:“日本崇信佛教,忌吃肉食,嘿嘿,我是宋人,自然不用守这些规矩,家中厨子又是从江南带来的,擅长烹制肉、鱼。我隔些日子便请此地名流过来宴饮,他们便可堂而皇之的破忌,吃个痛快。”
亨利点点头,“难怪武士们耐力颇为不足。”
马士基怕洪天泽改了主意,“佐久间家的武士原本不差的,倘若吃饱喝足,未必会输。”
洪天泽点点头,又摇摇头,望着马士基,缓缓道:“兄长,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