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老宅,正值十五,到处都挂满了灯笼,张灯结彩。
餐厅里,难得的气氛热络。
秦女士笑着一边给苏晚夹菜一边给裴鹤川夹菜,嘴上说着,“多吃点,做的可都是你俩喜欢吃的。”
“谢谢妈。”苏晚柔声说着。
裴鹤川也说,“谢谢妈。”然后他主动给秦女士夹了菜,在收筷子的时候,看见裴问天投来的目光,手里拿着的筷子捏了捏,到底还是没能给他夹去菜。
他低头吃着的时候,苏晚留意到他方才手指细微的僵硬,看一眼低垂着眼眸的裴问天,在给秦女士夹了菜后,又给裴问天夹了菜说,“爸,……你多吃点。”
裴问天正准备夹菜吃着,突然见碗里多了新的菜,他猛然看向苏晚,眼看她朝他笑着,他有共情障碍,对很多事都没办法共情,但秦女士曾教会过他很多种示好的方式,夹菜就是最温馨的那种,所以他时常会给秦女士夹菜吃,他也明白苏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刚看裴鹤川的那一眼……
他今晚的确一直在迫切希望裴鹤川能做点什么,毕竟,他老婆已经因之前的事跟他闹了很久了,从先前动不动跟他提离婚,到现在看着他只会冷脸,他不喜欢她这样,他每次看了心里都会难受,他这辈子除了面对她,心里很少会这样难受,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爱,爱这个字是她教会他的……
但其实,他也并非全然不爱裴鹤川这个儿子,当初,他才一出生,看着他粉粉小小的一团,当时他还不懂身为父亲的意义,可后来,听着他那一声又一声奶声奶气的喊他爸爸、眼看他从楼上不小心摔下来摔破头昏迷不醒时,他从没有一次是能无动于衷的,在他心里,他不只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他只是凡事喜欢以他的老婆为先,让他总以为他不在乎他而已。
而这次,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也的确是觉得苏晚那女人三心二意,对他儿子不忠心,他才一心想要拆散他二人的,在上流社会中,本来就是一切以利益为先,所以才多联姻的,他当初之所以能同意苏晚进门无非是因为她是他儿子点名要的女人,而他老婆又喜欢,所以哪怕她跟他儿子的结合对裴氏的发展来说毫无裨益,他也还是能睁只眼闭只眼,可当他得知她连唯一的优点都没了的时候,他那时便觉得他这个儿媳妇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丝毫价值了……
而后来,他儿子却为了她这样的一个女人不仅跟他这个父亲针锋相对,还意图不认他这个父亲,他承认他当时根本没办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还是被气到了,所以他当时一根筋的想给他点教训,但很明显,后来他输了,而他老婆归来,更是因为这件事狠狠痛批他,甚至不惜跟他提出离婚,他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是做错了什么。
毕竟,不管怎么说,裴鹤川到底是他的儿子,不管苏晚爱不爱他,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不止为了挽留他老婆,也为了获得他儿子跟苏晚的原谅,开始把裴氏交给他儿子打理,还拼命的给苏晚砸资源,为的就是希望能投其所好……
但他所做一切至今好像都没一点用,直到今天他老婆在婚宴上跟他儿子和苏晚说了很多他以前的事,他总算开始觉得有那么点不同了,他儿子那时红了眼,在分别时还不停看向他,而今天一晚上他也都会时不时看向他,苏晚也是,而他老婆也终于舍得在他面前展露笑颜了,尽管对着的人是他儿子跟苏晚,但他还是觉得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他殷切的希望他儿子能再多表现出点什么,或者干脆跟他老婆说点什么,毕竟,他老婆以前每次原谅他,都是因为他儿子的松口,但没想到,这次他儿子虽没松口,可他儿媳妇却先对他示好了,他不由得激动的夹起这块菜赶忙朝秦女士示意,“老婆你看见没,苏晚原谅我了!”
苏晚看着夹着那块菜眼里尽是炫耀意味的裴问天,突然怔住,秦女士在这时笑看向苏晚,但在开口时压了压嘴角说,“晚晚是晚晚,儿子还没原谅呢,只要儿子不松口,我就势必要跟你离婚!”
她这么说着,在偷看了眼裴鹤川后,夹着菜小口小口的吃着。
裴鹤川感受着苏晚和裴问天同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夹菜的动作微顿,然后在裴问天一脸殷切的目光中,他却是夹了块菜缓缓喏动,最后在裴问天忍不住递出碗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将那块菜夹到了苏晚的碗里说,“多吃点……”
苏晚见裴问天一脸碎了的表情,嘴角牵了牵,赶紧低头默默吃着饭,她知道,裴鹤川的心里其实已经动摇了,但就他这样的性子,想让他直白跟裴问天表达点什么,很难,偏裴问天又共情障碍,所以,他俩怕不是还要拉扯一阵子……
吃过饭,裴问天跟裴鹤川下起棋来,秦女士便趁着这个时间拉苏晚出去放孔明灯……
苏晚曾想过,这个年她想跟她妈好好过,因着她妈的病情,等到这一天她一定要放99个孔明灯,祝她妈能活得长长久久,但没想到,她并未能熬到今日……
秦女士拉着她手问,“晚晚,你怎么不写啊?”
苏晚摇头,“我没什么要许的心愿。”
秦女士笑着,“那就祝你跟鹤川长长久久啊~”
苏晚小脸一红,秦女士见她不动,忙催促,“快点,我都放飞好几个了。”
苏晚看了眼天空飘远的几个孔明灯,接过秦女士递来的笔,想了想,书写:愿……
她才写了个字,就见好几道眼睛在盯着她看,除了秦女士,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裴鹤川和裴问天,当着三人的面,她笔尖一转,红了耳根写:鹤川长命百岁。
噗嗤,秦女士笑着,“好好好,很朴实无华的愿望,但,怎么感觉还挺有爱的?”
苏晚根本不敢再看几人,她将笔放下了,站起来,拿起孔明灯正要放飞,突然有人自她身后将她拥住,在她察觉到包裹着她的熟悉而强烈的男性气息那刻,她下意识软了身子,耳边传来男人低磁的声音,“想我长命百岁?放心,我一定会比你晚死。”
苏晚微怔了下,转头看向他咬着唇小声说,“你盼我早死啊?”
她转身那刻,风撩拨着他的发,将她的几缕发丝吹散在他的脸上,他闻着窜入笔尖的香气,感受着脸颊上的那一抹痒意,轻轻将她散乱的头发顺了顺,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再承受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苏晚瞳孔微震,肩膀被他转过去,她仰头就见孔明灯飞走了。
因为有风的缘故,孔明灯飘飞的很快,很快就飘远了……
秦女士眼看裴鹤川来了,也忙催促他书写愿望,他却什么都没写,直接放飞了一个。
苏晚问,“你怎么不写啊?”
裴鹤川说,“我不信这些。”
苏晚说,“如果非要你写一个呢?”
裴鹤川看着苏晚之前放飞的那个说,“那就希望,你在奈何桥上不要等我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