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官高呼着,就要朝着朝堂立柱上撞去,但这等情况早在苏老相公等人的预料中,提前得了吩咐的殿中侍卫立刻将其牢牢制住。
当散朝之后,夏景昀转身,穿过百官复杂的眼神,走在最前,走向了中枢小院。
刚在工房之中坐下,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一声带着愤怒和急切的声音响起,“夏相!”
夏景昀抬头,看着一脸怒容的白云边,眉头微皱,露出不悦,“何事?”
工房之中,一帮中枢的秘书郎之类的都死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息一下。
工房之外,其余几位中枢重臣面色猛变,面面相觑。
沈盛文下意识就打算冲进去劝架,但却被卫远志和张才明几乎同时拉住。
他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袖子和手臂的两只手,一时之间都有点发懵。
没人阻止,工房之中的争吵便真的起来了,白云边沉声道:“你欲行新政,大家都明白,也都支持,但是此议显然操之过急,朝野议论纷纷,今日甚至有人死谏,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夏景昀淡淡看了他一眼,“改革哪会没有阻力?若是因为别人闹了就停了,那还做什么事?”
“那能一样吗?你今日这岂止是单单的反对,几乎是满朝抗议啊!更何况,你这一政策,真的是打在了那些田连阡陌的大族命根子上,如今四方叛乱初定,边患暂消,你就不能也跟着消停一会儿,先让整个朝野都安稳下来之后,再徐徐图之吗?你行如此激进之策,就不怕他们真的闹将起来,再度导致天下大乱吗!”
白云边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愤怒的闷响声。
夏景昀的声音也森寒起来,“天下大乱?他们要有那个胆子,我还真的不怕!我们能平第一次,就能平第二次,如今北梁缩首,无当军正好无事可做,他们要来试试朝廷军威尽管来就好了!”
“当初老军神仙逝,四方叛乱,东方明又弑君篡位,这大夏便如死过一次了,如今内镇叛乱,外拒强敌,死而复生,便如同开国之朝阳初升,开国之时,最不怕的就是武力威胁!”
“当初老军神就是个纯粹的军人,若是他有心政务,有谁敢跳出来?这改革早就开始了,还用等到现在?什么狗屁大族,若是真的不长眼,本相在雨燕州能杀得血流成河,在其余地方也一样!”
白云边听得目瞪口呆,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你你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夏高阳吗?你......你,你就不怕留下万古骂名吗?”
夏景昀冷哼一声,直接开口道:“苟......,岂.......!我夏景昀既担此任,心中便只有国政!”
看着夏景昀那一脸正气凛然,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白云边一甩袖子,“你会后悔的!”
说完,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出!
而这一番争论,也和今日的这个消息一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整个中京,继而传向整个天下。
中京城中的一处宅院中,几个衣着华贵的老人坐在一起。
他们之中,有勋贵、有官员、也有地方大族的掌权者。
身份不一,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族中家中都有着雄厚的家资和广袤的田地,同时在过去几乎不负担任何赋税徭役,富得流油。
“我就说夏高阳当初清丈田亩没憋好心,现在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真的是一环扣一环,不给我们活路啊!”
“摊丁入亩,好狠啊,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按实田交田税,还要将那些贱民本来该交的丁税都帮忙交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人家就欺负你了,你能怎么的?还真敢反了不成?”
“没听见白相公和他吵的嘛,大不了再来一次平叛便是,人家压根就不怕!北梁人十五万精锐都被姜玉虎揍趴下了,就算有人反了,能拉得起那个水准和体量的叛军?谁敢起那等心思,到时候抄家灭族,可是板上钉钉的!”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引颈就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突出的就是一个【看不惯他,但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憋屈气氛。
一位老者缓缓道:“反是不可能反的,如今这朝局的确如他夏景昀所说,哪里叛乱他都不怕,平了就是。有姜玉虎的绝对支持,叛乱者也得不到云集响应,根本不可能成事。但是......”
他顿了顿,“但祖宗基业一代代传到咱们手里,咱们断然是不可能坐视这样的损失。不能来硬的,咱们可以来软的。”
当即便有心急的人问道:“比如呢?”
那老者道:“鼓动一切我们可以鼓动的人,朝堂官员、京中学子、地方乡绅,营造出一股群情悲愤的态势。同时试着在地方上炮制一两项惨案,比如新政逼得某家大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类的,再发动御史和朝官参奏。最后还可以试着传递一些地方上的错误消息,捏造一些谣言,配合着先前的惨案一起,制造民怨沸腾之相。还有,既然他废了丁税,那无地之流民便不再受拘束,可以想办法引导这些人朝着京师或者一些重镇汇聚,惹出事端......总而言之,就是尽一切手段,阻拦此策的施行。”
一旁的人微微摇头,“这当中有些策略虽然有用,但是却容易引火烧身,雨燕州洪家的前车之鉴犹在,还是谨慎些好。”
老者想了想,便重新道:“那就上书、坚持不懈地上书、集会、静坐抗议,反正就是朝廷允许的事情,就大胆做,明确表示反对。他都已经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我们也用不着讨好他!就说他夏景昀残暴不仁,先后屠杀世家大族,如今更是要劫掠士绅,以坏了国朝根基。”
众人眉头微皱,“这能有用吗?白相公那等地位,都被他直接喝骂,咱们这么不痛不痒地闹,人家兴许直接不当回事呢!”
老者微微一笑,“你们别忘了,昨日还有个消息。”
他看着疑惑的众人,“北梁有使团要来,听说规格极高,要与我朝商议西域和东北商路之事。”
众人面色猛然一变,“勾结北梁?这要是被查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啊!”
老者摆了摆手,“老夫对朝廷是绝对忠诚的,怎么会做那等事情!”
他神秘而自信地笑了笑,“北梁来的也是聪明人,只要我们将戏唱好了,他们会抓住机会的。你们说呢?”
众人恍然,“对对对!那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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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一支庞大而奢华的队伍,正徐徐通过烈阳关,朝着中京城行去。
姜玉虎站在关城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支队伍的背影。
金剑成站在一旁,目光之中不无担忧,“公子,北梁看来是要在中京搞点大事情出来啊!竟然派了这么多实权大人物。”
姜玉虎负手而立,并不言语,只是默默看着。
金剑成又道:“公子也是在替建宁侯担忧吗?”
“担忧?都是些送上门的菜而已。”
姜玉虎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淡淡道:“我只是想记清楚他们现在趾高气扬满怀希望的样子,等回来的时候,对比起来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