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真的有使者来,不论他说什么,此事就已经八九不离十。更何况,无论如何,咱们也要立刻集结人手,立刻北上迎敌了。”
他当然不傻,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锅接在自己脑袋上。
苏老相公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一边等几日,一边立刻集结人手、粮草、军需,今夜,就先把这些东西定下来吧。”
众人对视一眼,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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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距离中京城四百余里之外的一处驿站外,一支规模中等的队伍正缓缓停下。
看着驿站中严阵以待的驿卒,一个汉子上前,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我们是大梁帝国的使团,前方两个驿站都毁于兵祸,故而迟来至此,此乃文书,请驿丞过目。”
驿丞踩着梯子,站上墙头,将信将疑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队伍,瞧见这伙“贼人”的确跟那种乱匪不同,看上去颇有几分章法,便递了个绑在木杆子上的箩筐,装上文书,收回来打开一看。
“开门!”
驿站的大门打开,驿丞迈步出列,“拜见贵使。如今偶有兵祸,今夜实为自保,还请贵使见谅!”
马车之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无妨,沿途匪祸四起,诸驿或败或破,阁下能护佑驿站平安,已是十分不俗之事,何罪之有。”
“尊使言重了,一样米养百样人,匪患之事偶有,天下皆是一般,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咦?”马车之中响起一声略带着几分惊讶的轻咦,一个年轻人掀帘而出。
四周的驿卒们都是忍不住心头一跳,在这官道之上,他们也曾见过不少的达官显贵,但从未见过有这般能够将【华贵】二字彰显得如此完美的男子。
长身玉立,发带飞扬,一身华美至极的衣衫随着步子在风中轻摇,腰间的玉佩在主人的走动中碰撞出清脆的鸣响。
他身上的并没有太多繁密的装饰,但每一件,都恰到好处,既添尊贵又不显多余,一杆旌节在手,又平添几分正气。
驿丞也很惊讶,没想到在这舟车劳顿之下,来人竟依旧能保持这等风度,心头仅剩的疑虑顿消。
年轻人看着面前的驿丞,着实没想到这偏僻的小小驿站,竟然能有这样的人才,心头起了几分爱才之心,不过眼下人多嘴杂,他去往南朝都城更有重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冲对方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驿站之中,东西虽然都是普通之中还带着几分陈旧,但都洒扫得十分干净,饶是眼高于顶的众人一行,在经历了前面几个要么破败要么荒废的驿站之后,对比之下也对执掌此间的驿丞颇有赞赏。
驿丞亲自来询问了使者的需求之后,自去安排酒食、热水等等,年轻人在一个仆从的陪伴下,来到了驿站最好的房间之中住下。
门口无需吩咐,便有两名持刃武士一脸肃穆地站岗。
待得这一行人梳洗、饮食之后,不大的驿站重新陆续安静下来,年轻人站在窗边,默默看着在下方驿站围墙旁顶着冬夜寒风值守的驿卒,沉默了许久,转身进了屋子。
众人虽然午夜方至,但纪律堪称严明。
翌日清晨,便又重新整顿踏上了行程。
年轻人登上马车之前,扭头看了一眼送出来门来的驿丞,微微一笑,“夤夜叨扰,承蒙接待,不胜感激,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小吏泽州郡石尚玉。”
“为石尚玉,好名字。阁下保重。”
年轻人点了点头,握着旌节进了马车,庞大的队伍缓缓离开。
“大人,他们真的是北梁的使者?”
石尚玉点了点头,“这做不得假,否则这么大一队人马也不可能这么毫发无伤地过来。”
“哦,我知道了,他们定是去吊唁先帝的。”
一个驿卒恍然大悟,说得众人都连连点头。
石尚玉却微皱着眉头看着那支队伍,若真的是吊唁,领头的通常不都该是与朝廷有过几分交情或者地位尊贵的老人吗?为何会让这个年轻人领头?
莫非这个年轻人乃是什么世子甚至于皇子?
即便如此,队伍中也应该跟着一些熟悉礼制的老者才算方便,但这一队人除了军汉,皆是些最多不过四五十岁的中年文士。
莫不是另有所图?
他虽只是个小小驿丞,但素来有些志气,没事都爱多想些,可眼下所知有限,又怎可能想得明白,片刻之后只得皱着眉头回了驿站。
而另一边,官道上缓缓行驶的马车上,年轻人慵懒地靠在车中的软垫上,看着一旁正襟危坐的亲随,轻声道:“现在知道陛下和左右二相都不主张趁机吞并南朝了吧?”
亲随点头道:“区区一个驿站,都能有这样的能人,南朝虽遭逢大变,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境内人才不少,想要一口吞之,恐伤我大梁无数健儿性命。”
“而且此刻大军压境,反倒会让南朝拧成一股绳。的确不如陛下和王爷的妙计,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大梁坐收渔利。”
年轻人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精巧匕首,“林中受伤之猛虎,只能徐徐放血消耗,若是想一击毙命,其濒死一搏,只恐两败俱伤。”
亲随先是开心,但旋即微微蹙眉,忧色隐现,“这个道理,南朝之人怕是也能想明白吧?若是那样,世子此行前景?”
“这种想法看似简单,但他们自己是受伤的虎,惊惧之下,哪儿能想得到这一层。更何况,想到了是一回事,敢不敢赌又是另一回事。”
他挑开车帘,看了一眼车外,“算算时间,雨燕州的事情应该已经传过去了,南朝京城的朝堂上,怕是已经乱做一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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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一匹快马载着满身泥垢的信使冲进了中京城的大门,径直来到了宫城之下,而后迅速冲入宫城,来到驾前,他将手中信报高高举起,朗声道:“雨燕州急报,勇郡王东方平谋反!雨燕州几近沦陷!”
预想之中的慌乱并未出现,小皇帝平静的话语声响起,“辛苦了,且去休息。靳忠,赐银百两。”
信使懵逼地抬起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路上被寒风刮坏了耳朵,旋即想到陛下莫不是太小了,还不懂此事之重不成?
于是立刻叩首大呼,“陛下,雨燕州已经几入贼军之手,还请......”
“大胆!”
靳忠呵斥一声,“陛下和中枢自有定夺,何须你多言!”
信使连忙闭嘴,憋着心头的一腔愤懑,退了出去。
刚走出宫门,一个年轻官员便迎了上来,“可是雨燕州报信使者?”
信使虽不太看得明白官员品级,但他只是个军中斥候,谁都比他大,见官行礼就完了。
对方笑容和善,“不要慌乱,建宁侯和中枢诸位相公要见一见你,且随我来。”
中枢小院,议事堂中,在几位真正执掌帝国政务的中枢重臣面前,信使结结巴巴地将情况说完了。
然后,他便看着重臣们微微颔首,坐得最靠外的那个最为年轻的,长得俊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辛苦了,好生安歇几日,朝中自有定论。”
信使听着这温和的语气,从容的神情,忍不住在心头感慨,不愧是位列中枢的重臣啊,这气度,这涵养,简直神了!
好在这些心声没人听见,否则这截然不同的评价,传到东方白耳朵里,少不得一个腰斩于市的下场。
待信使离开,夏景昀收起笑容,神色严肃道:“诸位,情况与昨夜所知不差,事不宜迟,该于何处据敌,该派何人领兵,该有个定论了。”
万文弼缓缓道:“高阳,你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夏景昀却没上当,摇了摇头,“此事非我一言之事,当由中枢定论。本官只是觉得,要尽早决断。”
万文弼叹了口气,“那诸位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开口,不知道是因为担心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还是有别的顾虑。
万文弼面色一冷,“诸位,太后和陛下信重我等,我等亦当奋勇国事,岂可临大事而惜身!”
卫远志忽然道:“那万相你举荐一位吧!”
众人默默低头,卫远志现在还真是疯狗,说话完全都不怕得罪人的。
万文弼不愧是朝堂老狐狸,并不为所动,缓缓道:“老夫自当举荐,如今朝中可堪领兵之将大多在外征战,可堪大任之人不过巡防营主将杨映辉、禁军统领商至诚,如今真正为难的,不是在这两人之中选谁,而是选了他们之中一人后,谁来接替他的位置。”
在场诸人,无一不是顶尖人精,就算曾经稍显不足的李天风,在主政泗水州那么大个摊子之后,也进展飞速。
他们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万文弼少说了一人。
安定伯、宣威将军、羽林中郎将,夏云飞。
虽然夏云飞年纪稍弱,但既在无当军中历练许久,得了一句姜玉虎都未曾反驳的天生将种之赞,同时又正面击败了萧凤山,足见其实力。
这样一个不论实力、地位和可信任程度都挑不出太多毛病的人,偏偏万文弼就提都没提。
众人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个中缘由,既有不想让夏云飞执掌军权,以至于两兄弟一内一外,声势过甚的考量,恐怕也有故意挖坑等着夏景昀一系的人主动提出这个名字,未来若是事败也好撇清关系的想法。
想到这儿,再琢磨着先前一些迷雾般的事情,众人看着像是个老僧一般眼帘微垂着的丞相大人。
京中有传言,这位丞相大人之所以能够在当日大变之中,果断现身刑部,公然支持太后和陛下,是因为建宁侯私底下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