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见大孙已经将这些和尚、道士摆平,也就慢悠悠的踱步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时,对着守门的锦衣卫说了一嘴。

“等里边散了跟那逆孙说一声,让他晚上回宫陪咱用膳!”

“诺!”

在老朱走后,朱允熥也没留这些和尚、道士用膳,而是直接把他们送回鸿胪寺的馆驿,让他们继续吃白菜豆腐去。

守门的锦衣卫赶忙趁这个空档跑进来传老朱的口谕,朱允熥打听几句,在得知皇爷爷来过后直接命人准备马车,打算回宫跟老头唠唠去。

在朱允熥出宫之前,秦亨伯和高明心事重重的走过来。

“殿下,您不会认为他们真会配合朝廷收税吧?”

朱允熥闻言摇摇头道。

“怎么可能?”

“那可是真金白银的往出掏钱,不杀几个怎么能痛快?”

两人见朱允熥这样说,当即躬身一礼。

“殿下圣明!”

“不过这事还须从长记忆,万万不可诉诸刀兵!”

“其实殿下刚刚所言就挺好,只要控制好度牒,就能让他们乖乖就范。”

“这是微臣刚刚跟秦师傅写的条陈,望殿下在路上慢慢看。”

朱允熥随手接过条陈问道。

“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

“既然没别的事,那孤就进宫陪皇爷爷用膳了。”

“臣等恭送殿下!”

“等等……”

“你们没事了,孤倒是想起一事。”

“你们一会儿跟五台山那边说一声,让他们把金银赶紧押解进京。”

“同时抽调人手赶赴其他佛道名山把钱给孤收回来……”

朱允熥说完这话就溜了,只留下老高和老秦面面相觑。

“瞅啥?”

“还不赶紧回去干活,否则今天又要加班啦!”

老高气哼哼的说完这话扭头就走,老秦郁闷的盯着朱允熥的背影一会儿,也无奈的回去干活了。

朱允熥回宫路过太平门的时候,突然被马车外的一阵香气给吸引了。

“好香啊,这儿改成香料一条街了吗?”

徐六子闻言摇头道。

“没!”

“听说皇爷前段时间给京官发俸禄,发了不少花椒、桂皮之类的东西,现在京官正忙着甩货呢。”

“啥?”

朱允熥听到这话赶忙叫停马车,然后来到一个摊位前询问起来。

“这位先生,您这个花椒咋卖?”

“皇太孙?”

“微臣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孙兴组,拜见皇太孙!”

朱允熥一听对方还是个主事官,心情就更阴郁了。

“你家不会连个仆人都没有吧?”

“回皇太孙的话,微臣家里有个老仆,只是最近病倒了,不能出来摆摊。因此,微臣这才脱了官服出来卖货,打算卖点钱换点药钱……”

“唉……”

朱允熥闻言暗暗一叹,对这个官员柔声道。

“起来吧!”

“今天你没来这儿摆过摊,孤也没看到过你。”

孙兴组闻言赶忙磕头谢恩。

“微臣谢殿下回护之恩!”

朱允熥重新登上马车,再次看向这长长的香料集市,心情就再也提振不起来了。

“徐六子,你去跟供销社的总经济说一声,让他派人将这些香料全收了!”

“按照市场价上浮两成收!”

“殿下真仁义也……”

孙兴组在被皇太孙堵了个正着后,心情也变得非常低落。

因为按照大明官场规则,他这种出来摆摊的行为有失官体。如果被御使发现,上书弹劾他一番,轻则被陛下斥责,重则要丢官回家的。

因此,在目送皇太孙的马车离去后,他就收拾东西打算回家了。

然而,他这边刚收拾完,就看到几个锦衣卫领着一个穿着呲牙咧嘴“鲨鱼服”补子的官员过来。

“都别摆摊啦!”

穿着鲨鱼服的官员一开口,就将集市上的人吓了个半死。

他们当中有很多穿着常服的官员,刚刚皇太孙从马车上下来之时他们都看到了。

现在看到皇太孙的人这么快就赶过来,每个人心里都不由一紧。

难道说皇太孙生气了,先派人来没收他们的香料,然后在将他们抓紧锦衣卫大牢?

“那个谁别跑,我认识你,你是云南清吏司主事,叫孙什么来着……”

孙兴组听到这话,赶忙停下脚步,哭丧着脸来到大鲨鱼面前。

“这位同僚,看在咱们同殿为臣的份上,您就饶恕则个……”

“东西我不要了,只求你不要将我贩卖之事上奏朝廷……”

鲨鱼服官员听到这话当场噗嗤一笑。

“嗨!”

“孙老哥想啥哩,我不是来抓你们的!”

“皇太孙心善,见不得孙老哥斯文扫地,命下官前来将这条街的香料都收了!”

“啊?”

孙兴组听到这话,嘴巴大的快赶上对方胸前的大鲨鱼了。

“这位兄台,您说的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还敢假传皇太孙口谕不成?”

“皇太孙还特意嘱咐,让我按照市价上浮两成收购!”

孙兴组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皇宫的方向砰砰磕头。

“皇太孙殿下……微臣……微臣……呜呜呜……”

孙兴组早就听闻皇太孙仁义,只是自打他入朝为官以来,就赶上皇太孙鼓动皇帝陛下推行一条鞭法和官绅一体纳粮。

朝野上下对此无不同仇敌忾的抨击,连带着他也对皇太孙颇有怨念。

然而,皇太孙只是偶然路过,发现他这个微末小官在摆摊卖货,就命人将集市上所有货物收购来保全他的体面,他怎能不感激涕零?

“殿下仁义!”

“微臣愧对殿下呀,呜呜呜……”

其他隐藏在集市上的小官,听到两人的对话也都暗暗抹起眼泪。

自打他们入朝当官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皇家的温暖呢。

在供销社总经济忙着收购香料之时,老朱已经命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眼巴巴的等着大孙进宫了。

正在老朱等的心急之时,突然听到一阵门帘响动,喜的老朱头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过,在站起来后老朱就意识到不对了,哪有当爷爷迎孙子的?

然后,他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还在脸上挤出一个愤怒的表情。

不多时,偏殿的门帘响动,从外边挤进来一个小脑袋。

“皇爷爷?”

“皇爷爷不在吗?”

“皇爷爷不在,那孙儿可就去郭奶奶那边喽!”

朱允熥说完这话就缩回脑袋,并在外间故意跺了跺脚,装成走路离开的声音。

果然,老朱听到脚步声“嗷”的一嗓子喊出来。

“逆孙!”

“咱这么大个人坐这儿,你敢装看不见!”

躲在门外的朱允熥听到这话,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猛地撞开门帘,快步跑到老朱身后将老朱给抱住。

“上当了吧?”

“我就知道皇爷爷想我想得吃不下饭,哈哈哈……”

老朱听到这话气得直翻眼皮,这逆孙越来越不要脸了!

更为可恨的是,咱竟然打不动他了!

要是倒退十年,咱能一天揍他八遍!

朱允熥见老朱不说话,又使劲在老朱的脸上揉搓了一下,扯着老朱的脸往外拽。

“皇爷爷,您好像瘦了,瞅瞅这小脸瘦得脸皮都耷拉下来了……”

老朱实在是忍不住了,拿手抽打大孙几下,见大孙根本不当回事,就想站起来踢他几脚。

然而,他这边刚要站起来,就被逆孙给按下去了,任凭他怎么挣扎都起不来。

“逆孙,赶紧把咱放开,看咱踢不踢得动你!”

“皇爷爷息怒,孙儿跟您闹着玩呢!”

老朱闻言气得直吹胡子。

“有你这么闹着玩的吗,咱这张老脸都快被你揪掉了!”

朱允熥蹂挫了老朱一会儿,当即放开老朱,颠颠的跑到自己的座位上。

老朱郁闷的看了眼逆孙,心里暗暗后悔,自己也是犯贱,没事叫他回来干嘛!

非但不能哄自己开心,反而气得自己生了一肚子气。

老朱郁闷了一小下,当他看到大孙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心里所有的郁闷都一扫而空了。

“慢点吃!”

“没人跟你抢啊!”

“来人,还有没上的菜没,赶紧都端上来!”

“来来来,尝尝这个竹笋炒肉……”

朱允熥听到这道菜,登时放下手中的熊掌,满脸不开心的看向老朱。

“皇爷爷,您还想不想让我以后回来陪您用膳了,您这是诚心气我呢吧?”

老朱闻言一脸奸笑的道。

“这可是新挖的笋,咱只是想让你尝尝鲜……”

朱允熥给老朱一个白眼,压根就不信这老头的鬼话。

“皇爷爷,孙儿发现山上的笋,都让您老给夺完了。”

“啥?”

老朱还没反应过来,想着逆孙是不是说错话了。

竹笋不该是挖的么,怎么能用夺字?

再者说,他找谁夺笋去?

“逆孙,你这话啥意思?”

朱允熥闻言放下熊掌,一脸郑重地跟老朱说道。

“皇爷爷,咱大明现在不缺官员那点俸禄吧,您还总给他们发实物干嘛,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吗?”

“呃呃……”

老朱听到这话,老脸顿时尴尬起来。

“咱……咱这不是习惯了吗……”

“再者说,让他们体验下民间疾苦,知晓小民贩卖不易,这对他们也是好事……”

朱元璋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但朱允熥根本不信。

他太了解这老头了,那是从骨子里看不起读书人,看不起文官,有事没事都得给他们添个堵。

“皇爷爷,有些事差不多就得了。”

“官员俸禄这个事,孙儿也不跟您争辩。只是您以后别拿实物寒碜人,这种事情对咱大明没好处。”

“官员手里有权,如果不能从您这里领到足额的俸禄,他们必然要向下边伸手,最后迟早会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

老朱一听这话当即瞪起两只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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