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允熥派出一千喷射战士后,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不仅慷慨激昂的学子们发足狂奔,就连两旁的官员也恨腿少。

陈宗礼和秦逵边说边跑,一直跑到户部衙门才堪堪歇了口气。

“谁给皇太孙出的这个损招,实在是太脏了!”

“陈尚书,你也太小瞧皇太孙了,这种损招还用别人给他出,他眼珠一转就能想出十个!”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破了某些人的奸计!”

“否则,不论陛下如何处置,今天都断然不能善了!”

“一旦陛下大开杀戒,可就给了某些人口实……”

混在百姓中的韩清就是秦逵嘴中的某些人,他今天本来是打算看一出好戏的。只要老朱敢杀人,他就敢将此事闹大,最后煽动天下读书人一起反明。

然而,打死他也想不到,朱允熥还有这么脏的一手,竟然搞来几百辆粪车喷粪水!

这特么谁挡得住!

哪怕他都跑出半里地了,依然感觉空气中散发着恶臭!

在所有人都四散奔逃,恨不得立马离开洪武门这个腌臜之地时,有一人却反其道而行之。

“陛下,您可是……”

孔讷原本是想在养心殿领罪的,可当他听到洪武门方向传来喧哗声还是坐不住了,拄着拐棍走出来,打算劝谏老朱少造一些杀孽。

然而,他刚走到城门附近,就看到老朱在朱允熥的搀扶下狼狈下来。

孔讷见到老朱那一脸嫌恶的表情,还以为洪武门外已经血流成河了呢。

“看样子老夫还是来晚了,陛下终究是对这些可怜的学生下手了,呜呜呜……”

孔讷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自家孙子颠颠的跑了过来。

“祖父!”

“陛下并未下令杀人,是皇太孙……呕……”

“皇太孙下的令?”

孔讷听到这话,看向老朱的眼神更幽怨了,气的拿拐棍咚咚咚的直怼地。

“皇帝陛下,老臣不得不冒犯您一下了,您咋能让皇太孙沾上杀害士子的骂名哟!”

“皇太孙可是好孩子,是大明未来的希望,您不该让皇太孙下此等命令的!”

老朱见孔讷竟然把他想得那般没担当,当即怒不可遏的表示。

“咱没有!”

“咱……呕……”

“孔呆子,你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咱一个人都没杀!”

“咱大孙也没杀!”

“呕……”

孔讷听到老朱的话,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没杀?”

“陛下您真没杀人?”

老朱气哼哼地踹了大孙一脚,然后没好气的道。

“咱想杀来着,被这逆孙给拦住了……”

孔讷得到老朱确信的回答,当即激动的爬上城墙,朝着下方看过去。

只见偌大的城墙下方,几百辆马车在人群里行驶,时不时的朝着人群里喷射带有恶臭的水柱。被喷到之人无不满脸嫌弃的用袖子捂住嘴,然后死命的往人群外边跑。

孔讷见到此情此景,非但不觉得恶臭,反而饶有兴致的趴在城墙上观看。

“这皇太孙,亏他想得出来,哈哈哈!”

孔彦缙强忍着不适登上城墙来寻孔讷,看到祖父竟然还张着大嘴哈哈大笑,当即忍不住劝道。

“祖父,还是遮上点脸吧,免得被熏出病来……”

孔讷闻言笑声更大了,甚至眼里泛出泪花。

“本来老夫以为今天一场杀戮不可避免,老夫甚至拼着不要性命去跟陛下劝谏,想让陛下收收手,给天下士子,天下世家点机会……”

“然而,老夫怎么也没想到,老夫如此筹谋竟然比不上几百辆水车,哈哈哈……”

“皇太孙仁义啊!”

“孔彦缙,你今后要忠心辅佐皇太孙,切忌因为家族利益而对皇太孙有嫌隙!”

孔彦缙闻言当即躬身领命,不过另一个疑惑又浮现心头。

“祖父,既然您如此欣赏皇太孙,为何又要跟皇太孙作对呢?”

孔讷闻言怔怔的看了眼自家傻孙子。

“作对?”

“爷爷何曾跟皇太孙作对过?”

“祖父,您不是一直反对他对天下官绅收税么?”

孔讷闻言哈哈大笑着摸了摸自家傻孙子。

“傻孙子,爷爷都这把年纪了,再吃能吃几顿,收不收税于我何干?”

“只是天下之事哪是那般简单?”

“世家大族有的是避税之法,历朝历代想从世家大族手中收税者,最终都是让百姓更加困苦……”

“爷爷是担心皇太孙做事太急,将天下搅得大乱。”

“至于族中产业这块,老夫早就命你父亲将族中田产分配给族人了,剩余部分也变更为祭田,专供族中祭祀之用。”

“祭田?”

孔彦缙听到这话,眼睛里顿时一亮。

对呀!

世家大族还可以将田产变更为祭田用来免税!

大明以孝治天下,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会因为此举而苛责世家。

不行,我得赶紧跟皇太孙说一声,让皇太孙赶紧将这个漏洞给补上!

孔讷仿佛看出大孙的心思似的,自顾自的说道。

“祭田避税只是其一,还有假托寺庙、道观之法,将族中产业全部捐给寺庙、道观用来避税。还有典当之法,将族中产业典当出去。”

“按照大明律,田产交割期间是不能征税的……”

“总之,世家大族想要避税有的是法子,最终朝廷的赋税还是要着落到平民百姓身上……”

孔彦缙听到这儿也算听明白了,祖父这是教自己经济之道呢。

“祖父,您跟孙儿说这些话,可是想借孙儿之口告知皇太孙殿下,为其拾遗补阙?”

孔讷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你的事喽,和咱这个当爷爷的无关……”

“一辈人管一辈人的事,你的事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

孔彦缙看向爷爷的目光更迷惑了,搞不懂爷爷为何要这样说,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是大家族的自保方式?

孔彦缙第一次觉得自己跟祖父的思想上有差距,而且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在孔讷站在洪武门城墙上看风景之时,京城外城城墙上也站着一撮人。

这些人都是江南世家大族的当家人,就连杨新炉、秦亨伯等人也在场。

只是杨新炉跟秦亨伯跟其他人保持着不小的距离,显然两人已经被江南世家大族开除江南户籍了。

杨新炉看着闹哄哄的洪武门门前广场,对着一旁的秦亨伯苦笑。

“皇太孙这招数也太脏了,咱们悉心教导他这么久,他就想出这么个腌臜招数?”

秦亨伯对于朱允熥的招数倒是挺满意,觉得其有大巧不工,大道至简之意。

“杨兄,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否则任凭那些学子闹下去,老皇帝必定大开杀戒,届时一场浩劫不可避免……”

杨新炉闻言重重的点点头道。

“是啊!”

“此法虽脏,但却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否则,陛下和士子相持不下,必然有一番血腥杀戮。”

“届时朝野动荡,民不聊生,你我皆是罪人!”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登上城墙的高明看到两人,也颠颠的跑了过来。

“咋样,咱们教了个好学生吧,哈哈哈……”

两人听到高明的声音,无不向边上挪了挪,跟此人划清界限。

“什么咱们,分明是我跟秦兄,跟你高老头有什么关系!”

高明见两人还在生自己的气,当即有些不耐烦道。

“得了!”

“一个个都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整天惦记那点银钱上的事,也不嫌丢人?”

“那点银钱?”

杨新炉听到这话当场炸毛了。

“你知道我杨家在松江府有多少产业,多少田宅?”

“按照皇太孙的新税法,我杨家每年要交多少税?”

“再者说,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如果只是我一家多交点钱,老夫还不至于如此浅薄,因为点钱财上的事跟皇太孙过不去。”

“实在是此事牵连甚广,牵扯到天下多少家族,多少士绅?”

“如果他们心怀怨念,大明如何能太平?”

“须知治天下,靠的还是这些人啊!”

高明这次没杠,非但认真聆听了杨新炉的话,还非常认真的思考起来。

“老杨,你是大族出身,你来说说,大族一般都有哪些逃税的手段?”

杨新炉听到这话,惊讶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老高,你是不是傻了,你明知道我是世家大族出身,竟然还问我这个问题?”

高明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你跟他们不一样,老夫信得过你!”

杨新炉见高明这样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朝着高明拱了拱手道。

“多谢信任!”

“一般来说,世家大族无非是隐匿人口、田地等手段避税。”

“以往朝代丈量田亩只在地上,只要安排好丈量田地之人,隐匿田产很容易……”

“现在皇太孙搞出个飞球,直接从天上看,这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就很难隐匿田产了。不过,他们可以买通胥吏,将自家田地的数量少报,从而让平民百姓多承担……”

“还有族田、祭田等手段能合理合法避税,国朝以孝治天下,只要将家中田产转移到宗族上,或者转移到祭田上,专供族人祭奠祖先之用,就是皇帝陛下也没办法。”

“另外,世家大族都有家庙或者家寺……”

“当铺……”

杨新炉说一条,高明记一条,当记了十几条后,高明忍不住吐槽。

“你们世家大族招数真多……”

杨新炉尴尬的红了脸,有些不悦的道。

“你到底还记不记,不记我就不说了……”

“记记记,你赶紧说,我晚上还得回去跟皇太孙商议如何从你们世家大族身上拔毛呢!”

杨新炉闻言不屑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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