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听到大孙的抱怨,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朱允熥听到皇爷爷的嘲笑,哭得更伤心了。可就在他“哇呜哇呜”地哭着的时候,他的身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这只手非常大,也非常干枯。尤其是大拇指和食指上,有着一块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经常握笔磨出来的。甚至食指都有点病态地弯曲了,哪怕五指张开,依然不自然地蜷曲着。

“把手给咱!”

朱允熥下意识地伸出手,老朱一把将其攥住,随后一把将其从地上拉起来。

老朱把大孙拉起来后,命令他在自己身前站好,指着他数落道。

“私自盗用印玺,此乃不赦之罪!”

“换了别的朝代的皇帝,单凭这一件事就能废了你的太孙之位!”

“咱不过是打了你几鞭子,你竟然还有脸哭!”

朱允熥闻言擦了把脸,然后死鸭子嘴硬的道。

“我没哭!”

“我是被坏老头气得!”

老朱闻言翻了翻白眼,满脸不屑的道。

“也不知道是谁气谁!”

“对了,你个逆孙刚刚骂咱鼠目寸光,咱还没找你算账呢!”

朱允熥见老朱这么说,当即转过身去。

“那您老继续打吧!”

“最好直接打死我,让我去陪父王和母妃去!”

老朱见到这孙子又把皇儿给搬出来,不由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突然念起皇儿的好来,皇儿虽说也有跟自己政见不合的时候,但只要自己坚持,皇儿还是会顺从的。

哪像这个倔驴,咱明明告诫过他了,让他不要乱搞,他转过头就偷了玉玺盖章。

现在吏部的任命文书已经发出去了,届时定然引发朝野震动。

准许商贾做官?

这可是千百年来都未有之事啊!

“唉!”

“你是不是觉得咱蛮不讲理,非常地不近人情?”

老朱说完这话,见逆孙不搭理自己,不由抬脚踢了踢对方的屁股。

朱允熥屁股吃痛,当即发出“嗷”的一声,然后不悦地回头瞪了老朱头一眼。

“咱问你话哩!”

“是!”

“您老就是蛮不讲理,就知道打我,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老朱闻言气哼哼的道。

“你还想咋解释?”

“给商贾封官许愿,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偷偷拿咱的玉玺盖章,这也是你干的吧?”

朱允熥不服气的道。

“是!”

“但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我不是任性,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切……”

老朱的回应很短,只有一个字,但却彻底激怒了朱允熥。

“您老不信?”

“我说个事,您老保证不知道!”

“您老知道九大家吗,您老知道咱大明每年要损失多少关税吗?”

老朱不屑的撇撇嘴道。

“当然知道!”

“您知道?”

朱允熥闻言赶忙转过身,满脸不信地看向老朱。老朱见状嘿嘿一笑,颇为不屑的道。

“不就是镇江陆家,苏州张家、周庄的沈家,还有罗家、顾家等等九个海商世家吗?”

朱允熥听到老朱如数家珍地将九大家说出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一直以为老朱被蒙在鼓里呢,却不料老朱非但知道,而且知道得清清楚楚!

“皇爷爷,那您……”

老朱看到大孙震惊的脸色,心底的虚荣得到极大地满足。现在听到大孙这样问,更是得意得小眉毛都直翘。

“你是想问,为啥咱明明知道,却纵容他们,不去收他们的税?”

朱允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嗯嗯!”

“孙儿实在是想不通,您老的朝廷天天喊着缺银子,您老却放任九大家不管,这完全不合乎常理呀!”

“既然您老知道海贸之利,那为何不开办市舶司征收关税,用以贴补朝廷用度呢?”

“宋朝和元朝,都能在海贸中获利,为何我大明就不行?”

老朱听到大孙这样问,伸出手捏住大孙的脸往两边扯了扯道。

“傻孩子!”

“因为咱老了,杀不动了呀!”

“啊!”

朱允熥怎么也没想到,皇爷爷纵容海商走私,竟然是出自这个理由!

朱允熥看到大孙满脸的不解,呵呵笑着解释道。

“咱也是近两年才知道此事,知晓自己早年被官员们忽悠,关闭了市舶司犯了多大的错误。”

“但咱老了,咱已经杀不动了。”

“如果你父王不死,咱可能过两年就退位,将皇位让与你父王了。”

“你父王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干这事,咱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然而,你不行。你年岁太小,还没在朝野上下立下威信。”

“一旦让你去做这事,极有可能引起那群海商狗急跳墙,干出什么危害你之事……”

“正所谓夺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九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在民间又有不小的威望,牵扯到几百万百姓的生计。”

“你去找他们收税,不是逼着他们跟你鱼死网破吗?”

“所以,咱不是不让你做,而是不想让你现在做,最起码等你有了儿子,在朝野上下立了威,整肃了官场再去做!”

朱允熥听到老朱这番话,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原来皇爷爷不是不支持自己,只是不想自己冒险……

朱允熥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错怪皇爷爷了。如果皇爷爷真不知道海贸之利,又为何同意自己重办市舶司,并把松江府封给自己呢?

原来皇爷爷什么都知道,只是知道这件事有多难,才不愿意让自己去惹这个麻烦。

“皇爷爷……”

“我错了,我错怪您老人家了……”

老朱见大孙总算是认错了,脸上登时露出和蔼的笑容。

“知错就是好孩子!”

“来!”

“让皇爷爷看看,皇爷爷刚刚下手没轻重,是不是把咱大孙打坏了!”

朱允熥听到这话当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

“不疼!”

老朱根本不由分说,蛮横地将大孙拎起来放到腿上。老朱刚要褪去大孙的裤子,就看到大孙的裤子上渗出殷殷血迹。

老朱心疼地抚摸着大孙,满脸都是懊悔之色。

“咋就打得这样重!”

“来人!”

“传太医!”

郝文杰早就等在门口了,听到这声传唤赶忙跑了进来,熟练地放下药箱来查看伤势。

郝文杰看到皇太孙被打成这样,脸上气得都直抽抽,埋怨地看了老朱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剪刀,轻轻地剪开皇太孙的裤子,然后用棉花沾着药水将裤子上的布片一层层洇湿,这才轻轻地一层层揭开。

老朱看到大孙被打烂的屁股,心里更是仿佛被揪了一下,忍不住朝着门外怒吼。

“二虎!”

“秦德顺!”

“你们俩都是木头不成,为啥不劝谏咱一下!”

秦德顺正在王德的伺候下上药呢,听到老皇帝这声恶龙咆哮,登时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待听到老皇帝只是迁怒一下,又满脸不忿的坐了回去。

王德在一旁小声的嘀咕道。

“干爹,皇爷也太不讲理了,您老为了劝阻皇爷,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了,皇爷竟然还埋怨您……”

秦德顺闻言暗暗叹息一声。

“这就是咱们当奴婢的命!”

“主子说啥都是理儿,咱们只能听着。”

“嘶……”

“你小子看着点,把棉签都杵咱肉里了吧?”

王德听到这话,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干爹的皮都给戳起来了。

“没没……”

卧室里,郝文杰小心地给朱允熥上着药,老朱则在一旁紧张得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反倒是朱允熥早就习惯了,笑嘻嘻地安慰老朱道。

“皇爷爷,不用怕的,孙儿扛揍着呢!”

“对了,孙儿今天挨完这顿揍,是不是孙儿封出去的官就不会被您老追回了?”

老朱见这孙子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惦记这点事,气得他一阵吹胡子瞪眼。

“想得美!”

“周志清的松江知府也就罢了,市舶司的官员从国子监里或者朝堂上挑,你看中哪个挑哪个,咱都依了你。”

“至于你在松江市舶司搞得什么招聘,不管你招了多少人,都只能当吏员,不能做正印官!”

“可是……”

老朱见大孙还想争辩,当即斩钉截铁的道。

“没有可是!”

“你要是不乐意,咱连刚才的话都收回!”

朱允熥见状只能悻悻的道。

“好吧!”

“谁让您老是皇帝了呢,您老说啥就是啥吧!”

老朱见大孙一脸的不开心,想了想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士农工商乃是国朝立国之本!”

“想要统御臣民,就得将臣民划分成几种。士就是辅佐咱们治理国家的,他们出身必须清白,必须是普通百姓之家!”

“你想想看,一旦他们掌握了朝廷大权,手里又有家族的人才支撑,还有庞大的财力,那他们是听皇帝的,还是自己当皇帝?”

正在给朱允熥上药的郝文杰,听到老龙开始教小龙帝王心术了,赶忙草草地收起药箱退了出去。

“陛下,微臣已经给皇太孙上好药了,微臣就在殿外候着,陛下有事随时召见微臣就好!”

老朱也不愿意有外人在场,见到郝文杰如此识趣,当即朝着其摆了摆手道。

“你先下去吧!”

“诺!”

老朱在打发走郝文杰后,又语重心长地对朱允熥道。

“大孙呀!”

“历朝历代的皇帝打压商贾是有一定道理的。”

“商贾有钱,当官有权。”

“如果让商贾当官,岂不是又有钱,又有权?”

“到时候权钱交易,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谁还用心做事,谁还想着建功立业?”

“所以,想要身份高贵,就不能从事商贾贱业。想要从事商贾贱业赚钱,就别想着当官!”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