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兴说得卑微,但却没人敢小瞧他。

沈万三当年白手起家,创建偌大的商业帝国,强大到能让皇权都感到恐惧,手里的底牌必然不少。

否则,沈家都被抄家发配了,为何短短十几年再次兴盛起来,并成为江南九大家之一?

沈老爷子当年打下的基础,结交的人脉,让沈家再兴盛三代都没问题!

沈从兴自嘲的笑笑后说道。

“不过我觉得张兄说得有理,咱们还是先观望观望,不急着走市舶司的明路。”

“万一露了富……”

“我沈家的下场还不够惨吗?”

众人听到沈从兴这话,心中无不升起兔死狐悲的戚戚然。

但凡朝廷给个活路,谁又愿意当反贼?

他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呀!

陆士原见众人意见达成一致,当即起身拍板道。

“既然诸位都不打算去松江市舶司,那咱们就继续按照以往的路子贸易。”

“下边诸位说说今年想要多少份额,咱们研究下具体的策略。”

“好!”

接下来的谈判就不像刚刚那样团结了,因为每一分、每一毫都是钱啊。

而商人这个群体,只要谈到钱就没什么感情可讲。

正所谓谈钱就别出来做生意。

在镇江会馆的九大家研究今年的海贸份额时,朱允熥那边也遇到个难题。

松江市舶司的主管官员上书,从今年开年至今,还没招到一个像样的海商。

只有一个海外番商,还是因为遭遇暴风雨,被迫靠岸才来投靠的。

而且目的性非常强,希望大明朝廷能帮他修补商船,他才愿意在大明贸易。

朱允熥看到这个奏疏气得恨不得将其给撕了。

什么时候他大明天朝这么卑微了,还要求着海外番商来贸易?

不应该是大明一手拎着茶叶,一手拎着瓷器,一票番商上赶着求着跟大明交易吗?

杨新炉正在修改请罪奏疏呢,他已经写了好几版了,但总是觉得不满意,感觉可能会惹恼老皇帝,因此一直在涂涂改改。

见到朱允熥无端发怒,登时伸头过去瞅了一眼。

虽说杨新炉跟另外两位师傅,已经掌握了帮助朱允熥草拟意见的权利,但并不是所有奏折他们都有权利看。

比如说海事方面,他们就只能等着朱允熥自己发落。

杨新炉瞟了一眼,见是关于市舶司之事,不由微微一笑。

“皇太孙是不是实在奇怪,为何海外番商不愿来我大明市舶司?”

“是啊!”

“这不科学……不不,这不合理呀!”

“明明咱们是朝廷,从咱们手里买最划算,为啥不来找咱们?”

杨新炉闻言笑得更神秘莫测了。

“微臣冒昧的问一句,皇太孙殿下,您觉得朝廷手里是掌握着茶叶,还是掌握了丝绸,还是掌握着瓷器?”

“这……”

朱允熥还从没想过这个,他本能地以为这些都该是大明朝廷掌握的。

但既然杨新炉敢这样问,那必然不是他想的那般。

“敢问杨先生,咱大名的丝绸、茶叶、瓷器在什么人手里掌握?”

杨新炉伸出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九”。

“据老夫所知,大明的海上贸易早就被九大家所垄断了。”

“九大家是什么玩意?”

“九大家来头可就大了,有的甚至能追溯到宋朝。”

“宋朝之所以能以区区江南之地对抗金国和蒙元百年,靠的就是海上贸易的丰厚利润。”

“否则,光是连年征战、岁币之类的,就将宋朝的财政拖垮了。”

朱允熥也是非常重视海贸的,认为海贸利益巨大。可是他最近翻看了大明开国以来的海贸税收,最高的一年也不过三十三万两!

这点钱别说朱元璋看不上,就是朱允熥也看不上啊!

他想要的可是一年三千万两!

就算一年没有三千万两,那也得争取达到一千万两啊。

再少就是对大明的侮辱了,大明人口放在明面上,有户籍可查的都接近一万万人了。算上逃户、隐户,以及老少边穷地区那些不愿意上户口的人,少说也能达到一亿两千万以上的人口。

大明地大物博,人口繁多,一年连一千万两银子的税收都完不成,那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钱呢?”

“为啥南宋靠着这个能跟金国和蒙元打仗,并且坚持那么多年。到了咱们大明头上,一年就三十几万两银子?”

杨新炉闻言摇头苦笑道。

“其实,这事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蒙元人太傻,被江南的海商给糊弄了,每年定额收个三两百万两银子的税收就算完事,剩下的全是海商自己的赚头。”

“你想想看,海商们做惯了元朝的生意,能受得了咱大明的制度?”

朱允熥听到这里,顿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懂了!”

“您说的是元朝的包税制!”

“皇太孙英明!”

元朝自从在西域学到了包税制这项制度,就普遍运用到大明的各个领域。

矿山可以包,商行可以包,甚至田地税收都能包。

再加上元朝官吏不识字的很多,户籍管理得一塌糊涂,整个大元百年就没把账算明白过。

到了后期最乱的时候,他们甚至要求百姓在自家门板上写上几口人,家里有几亩地,好方便他们征税。

因此,从宋朝就活跃的大明海商,经过元朝百年的粗放式管理,哪能受得了朱皇帝的制度。

别说朱皇帝肯定要收税,就算朱皇帝不收税,他们都不敢去。

因为朱皇帝信誉太差,连亲自颁发的丹书铁券都不认,实在是没人敢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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