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荣一听到叫自己的名字,赶忙将条子递上去,管事看了一眼在小本本上圈了一笔就算确认了。

随后,又凑了十几个人,这才一起带着他们沿着官道走了几里路,来到一个巨大的工地现场。

“老廖,人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有几个合用的?”

“要是干不了你这边的活,就打发到别的作坊干点轻省的。”

“总之,三皇孙发下话来了,只要人不懒,不偷奸耍滑,不得以其他任何理由辞退,尽量给人个体面挣钱吃饭的机会!”

林荣一听到这话,心里再次升腾起感动之情。

一娘说得没错,三皇孙确实是好人,处处为他们这些灾民着想。

不过,最让他感动的是,三皇孙并不是无谓的施舍,而是给了他们靠力气吃饭的尊严!

林荣一的谎言,在接过老廖扔过来的砖时就漏了陷,但老廖并未拆穿他,而是一边砌墙的时候,一边解释着自己为何这样做,为何那样做。

林荣一听得非常认真,学得也很快,没用上一个上午,就已经把活干得有模有样了。

这让老廖非常欢喜,感觉自己淘到了一个好徒弟。

因此,在吃午饭的时候,他非但热情地招呼林荣一,还带着他一起去食堂打饭。

林荣一跟着老廖来到一个简易木板搭建的棚户里,看到里边放满了桌子、条凳,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一般。

在他的认知里,就从没想过工地上还有食堂这种东西。

这玩意不该跟粥棚一样,随便在地上支一口大锅,然后所有人围着大锅对付一口就行了吗?

老廖就喜欢看外乡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浑然忘了自己第一次在食堂吃饭时,哭得稀里哗啦不成人样的窘状。

“看傻了吧?”

“这就是咱们玄武湖建筑商会的气派,别说普通人家工地没食堂,就是朝廷的工地也不见这玩意呀!”

“只有咱们三皇孙心善,见不得咱们穷人受苦,这才专门给咱们搭了吃饭的食堂!”

不多时,老廖领着林荣一打完饭菜,笑着跟他开了个玩笑。

“小老弟,你这运气不错,第一天来就能吃上白菜豆腐炖肉哩!”

林荣一刚刚看到食堂的伙食这么好,心里还很是激动了一下。可听到老廖这话,好不容易升腾起的激动顿时消退。

敢情这种好伙食不是天天都有的呀!

“廖老哥,那你们平时都吃啥?”

老廖闻言指了指菜盆道。

“平时吃的也是这个呀!”

“呃……那你刚刚说我运气不错……”

“俺还以为你们平时吃得比这个差哩,不过就算差点也无所谓,这年月能混个肚儿圆就算命好哩!”

老廖闻言笑了笑道。

“工地上隔三差五就能杀头猪,大家伙就能吃上红烧肉哩!”

“比起红烧肉,这白菜豆腐里这点肉片根本不够看!”

随后老廖兴高采烈,唾沫横飞地给林荣一讲解起红烧肉的味道,以及如何的好吃,把那林荣一馋得呀,哈喇子都能流下二尺长。

“小林兄弟,想不想在咱们工地上长干?”

“只要你能吃得了这份辛苦,咱保准你能吃上红烧肉,每天还能赚上几百文钱!”

“咱做梦都想哩,就怕三皇孙嫌俺笨,最后过不了那三天试用期……”

老廖听到这话,立马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你要是想在工地上立住脚,就得拜个师傅,有老师傅带你,你自然就能学会瓦工,也就自然能留下哩!”

林荣一听到这话,眼珠稍微一转就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大自己十岁的老哥是想收徒?

“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林荣一也干脆,当即给老廖磕了个头。

老廖自然是满心欢喜地收下这个徒弟,然后吃完午饭就带着他去工地的一个房子里登了记,将林荣一登记在自己名下,成为自己的徒弟。

因为按照三皇孙制定的规矩,师父带徒弟是有额外收益的,并且可以享受徒弟工资四分之一的孝敬。

因此,三皇孙名下的作坊、工地上的人,都非常热衷收徒弟,并且从来不想着藏私的事。

比如说现在的老廖,他就恨不得三五天就把林荣一培养成合格的瓦工,然后赶忙去收下一个徒弟。

因为奸诈的三皇孙还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每个成熟瓦工每次只能收一个徒弟,只有这个徒弟通过评级考核,成为一名合格的瓦工,他才能收第二个!

在这种制度的刺激下,每一个匠人都铆足了劲地教徒弟。

因为教会的徒弟越多,他们的收入就越高。

老廖现在已经有十几个徒弟了,他一天天就算啥也不干,都有大几百文银钱的收入。

一年下来赚的钱,都能赶上县太爷的俸禄!

在林荣一这边步入正轨,章一娘那边也熟练地糊起了火柴盒。

这个活轻省,只要手脚麻利,一天也能赚上好几十文钱,并且可以额外领一升米。

两人忙活一天,晚上重新回到城墙根底下的时候,每人手里都拎着一升米。

林荣一从工地上带回一块废弃的苫布,将窝棚重新整治了一番。

虽然工地上的活很累,不是搬砖、拌灰,就是跟着众人抬木料、推土方。

但每当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想倒头睡下之时,都会情不自禁地看一眼升腾而起的炊烟。

这是他们家的炊烟,也是他们家的希望!

一娘围着临时搭建的灶台,熟稔地煮着粥。几个孩子则围在灶台前,有说有笑的烤手取暖。

每当林荣一看到这个画面,身体都会升腾起无穷的力量。

廖老哥说得没错,只要跟着三皇孙好好干,日子必定会好起来!

林荣一一家的境遇,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缩影。

但这个缩影却如同星星之火一般,给绝望的灾民带来了一丝光亮,让他们重新燃起对未来的憧憬。

……

乾清宫。

老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城外的灾民,每天都会派人调查灾民的数量,以及他们来自哪些个州府。

但老朱只是调查,短时间内根本真没有治罪地方官员的打算。

他本人就是穷苦人出身,太知道这些地方官员的本性了。

一旦他敢治罪,其他官员就能把老百姓圈死在户籍地,让他们在原籍活活饿死。

因此,就算是处置这些有错官员,也得先把城外的灾民处理好。

“去查查,那逆孙现在又在忙活啥?”

“回禀陛下,刚刚王德来报,三皇孙现在每天都在学堂那边授课……”“唉!”

老朱闻言一阵叹息。

“多好个收买人心的机会,这孙子咋就不知道珍惜呢。现在倒好,城里城外都在盛传允炆那孩子的贤明仁义,一提起那逆孙,真是顶风臭十里,恨不得骂他的时候,把咱都给连带上……”

秦德顺闻言也是一阵苦笑,三皇孙这事做得确实过分了点,皇爷都明示让他救灾了,他愣是一毛不拔,连个粥棚都懒得弄。

只是搞了几个作坊,招了部分流民当工人。

因此,现在不论是京城百姓,还是朝堂上的官员,都说三皇孙只认钱,一点仁义之心都没有……

虽然秦德顺也觉得朱允熥有点过分,但还是为他说了两句好话。

原因无他,他那点养老钱,还在那孙子的商会里存着呢。

真把三皇孙整倒台了,他秦德顺第一个就得饿死!

“皇爷,您这就过于苛责了……”

“三皇孙众望所归,如果再收买民心,勾结文武百官,那就该轮到您头疼喽,嘿嘿嘿……”

老朱听到这话当即一愣,随即跟着一起苦笑道。

“你个老货倒是看得通透!”

“咱确实有点贪心了,总觉得这孩子能做得更好,不想让他被任何人比下去。”

“不过你说的也对,咱大孙如此率性而为,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只是他赚了那么多银子,好歹花用点呀!”

“搭几个粥棚又用不了多少钱,而且咱都暗中指示官仓了,只要他去要粮务必全力满足……”

“可这孙子就跟个铁公鸡似的,愣是一毛不拔呀!”

秦德顺听到这话就只能陪笑了,这个没得解释,三皇孙在花钱方面确实挺抠的,简直跟皇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孙子赚的银钱也有一二百万了吧,愣是连个王府都不建,整天蹲在希望学堂那边的一个小楼里,跟一群国子监监生们挤在一起。

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他就算拿出十万两银子,给自己盖个王府,还有人敢说三道四呀!

老朱跟秦德顺抱怨一番,就再次埋首于奏章之中,通过这一份份奏章,治理着偌大的帝国。

又过了十余日,老朱总算是理清此次受灾的原因了。

简单来说,有天灾,也有人祸。

天灾是河水确实暴涨,淹毁不少农田。人祸则是修建的堤坝缩水,并未起到应有的保护作用。

而且,有些府县修堤坝的时候,重点修在了本就不易发生洪涝等灾害的高处,反而坑洼之地的堤坝修建得很是敷衍。

因为高处的田地乃是富户和官差者所持有,坑洼之地的田地则是普通百姓的。

老朱在将这些事情搞明白后,直接列了一个清单,打算让小逆孙替他巡视一番,然后该杀杀,该扒皮的扒皮,该吊起来滋滋放血的吊起来滋滋放血。

虽说大孙的年岁还小,不该干这等血腥之事。

但他身为大明皇孙,就该肩负起为苍生撑起道义这杆大伞的责任!

“明儿一早,派人把那孙子给咱叫进宫,就说咱要派他个差事!”

“诺!”

“奴婢一会儿就派人通知王德,让王德明早督促三皇孙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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