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见三人相问,随即开了个玩笑。

“错了!”

“三位王叔高看我了,我只是小气,舍不得给钱而已,哈哈哈!”

三人听朱允熥这样说,气得恨不得把他扔海里。朱允熥看着三个气炸了的小王叔,心里都是觉得一阵畅快。

“贵人,小的有一大事相告,不知贵人可否找个没人的地方……”

朱允熥看了看周围的人,摇摇头道。

“您老就放心说吧,在我身边的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他们泄密。”

“那小老儿就说啦!”

“今天贵人的船队声势太吓人,上岸采买又不计较价钱,可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小老儿村上的后生都是靠得住的,就算有几个心思活泛之辈,老汉也能压服得住。但周边其他村的人就难说了,保不齐有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会将贵人的行踪透露出去……”

“此地往东百十里,有个竹岛,上边盘踞着一伙倭寇,据说有一两百人哩!”

“虽说贵人这边人多势众,但也要小心行事,莫要被歹人钻了空子……”

朱允熥闻言郑重谢过刘里正,这才命人将其送下船。

待到刘里正走后,陈海满脸忧色地开口道。

“这位老里正提醒得很及时,咱们确实有点过于露富了,很容易遭人惦记。”

“一般的倭寇还不打紧,就怕他们聚少成多,一拥而上。”

朱允熥闻言郑重地点点头,随即命令舰队提高戒备等级,随时保持战斗准备。

……

海州知县周志清满脸愁容地坐在书房里,对着满满一砚台的墨汁发愁。

他本是文官清流,被发配到此等贫困之地当县令,已经是倒了八辈子霉。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自打他上任以来,倭患就没断过。沿海村镇时常遭遇劫掠,死伤村民数百人。

更让他气愤的是,昨天夜里有一伙倭寇,竟然跑到县城撒野,抢了几个富户后又从容而去。

县衙的差役根本不顶用,不管他如何差遣,这些人都有一肚子的牢骚话等着,就是没人愿意动弹。

现在他正头疼如何给朝廷写请罪文书呢,被人打到县城,却又没能留住一个倭寇,他这个县令也算当到头了。

只是不知道这封请罪奏折递上去,换来的是继续贬官,还是被槛送入京了。

虽然写请罪奏疏挺煎熬的,但周志清却又不得不写。如果被其他御使言官盯上,或者被其他同僚捅上去,他可就是欺君之罪,搞不好全家都要被问斩。

因此,周志清声泪俱下地写下请罪奏疏。

哪怕奏折只能传递文字,无法传递他的语音图像,但他也通过点点泪痕,向皇帝陛下表明了自己誓死守城的决心,并且在自己的再三抗击下,才成功打退了贼寇,保住了县城……

只是海城没有驻军,县衙的差役缺乏野战能力,不敢出城追击,致使歹人从容而退……

虽说周志清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尽可能地将奏疏写得好看点。但他一想到老皇帝的精明,就知道自己这点小把戏根本不够看。

因为他啰里啰嗦说了那么多,请罪奏疏的行文里可是一个斩获都没有!

没有斩获说个鸡儿,真当老皇帝是吃干饭的吗?

因此,周志清在写完奏疏后,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一样。

他在朝中也算为官多年,太知道老皇帝的脾气了。可能这封奏疏递上去,老皇帝就会派锦衣卫来拿他了。

周志清见奏疏上的墨迹干了,这才磨磨蹭蹭地用火漆封好,并盖上自己的大印。

在将请罪奏疏写完后,他又写了几封私信,命仆人转交给京城的坐师和同年,让他们尽量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在发送奏疏的时间上,他也花了点小心思,打了个时间差。让老仆先走一日,这才通过朝廷的驿递系统将奏疏送上去。

周志清在发出奏疏后就坚持天天洗澡,每天都换洗衣服。

因为他知道这样干净的日子不多了,一旦被抓进锦衣卫,以他质疑过三皇孙,并且阻止陛下立三皇孙为皇太孙之事,锦衣卫那帮狗腿子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然而,他这边刚将请罪文书递上去两天,就得到手下汇报,说有两百多倭寇直奔县城杀了过来。

周志清听到这话心里那叫一个恨啊,他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取得的功名,竟然要断送在这群倭寇手里?

因此,他也顾不上自己是文弱书生了,从差役手里抢过一把刀,又去县衙的库房里找了一副生锈的铠甲套上,当即领着一干差役走上城头。

“诸位,我周志清乃是一介文官,本是上不得阵,杀不得敌的文弱书生。”

“但倭寇欺人太甚,抢劫沿海村民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打进县城!”

“本官负有守土之责,本官就是死,也要拉上一两个当垫背!”

“至于尔等本乡本土之人,若是天良未泯,就随本官出城一战!”

“若是贪生怕死,就脱了这层官差的衣服,滚回家奶孩子吧!”

“总之,本官是不会跑,本官誓与海城共存亡!”

周志清这话说得可谓是慷慨激昂,壮怀激烈,但更多的是无奈。

因为按照大明律例,他只能这样做。

如果他敢弃城逃跑,朱皇帝一定会杀他全家!

因此,跑亦死,守亦死,何不拼他个鱼死网破乎?

下边的差役听到这话,一个个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喊口号。

周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毕竟是此地土生土长的人,若是真因为惧怕倭寇而脱了这身官差服,那他们这辈子也别想再穿上了。

“卑职愿意跟周大人守城,誓与海城共存亡!”

周志清听着众人的呐喊声,一时间只感觉胸中有万丈豪情。

别说只有区区二百倭寇,就是来两千人他也有胆子敢于一试!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勇气,也低估了真倭的战斗力。

这可是信国公汤和都头疼的东西,他一介文官哪来的本事出城野战?

因此,在他领着众人出城野战之时,只是一个交手,他这边就被砍死十几个人。

剩下的人疯了似的往回跑,周志清都被几个亡命狂奔的衙役给撞到了,还被后边的人踩了好几脚。

当他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偌大的城门口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其他人全都跑回城里了。

周志清看着渐渐吊起的城门,心里暗骂一声就要往回跑。然而,刚跑了没几步,就感觉背后一凉。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剃着秃瓢的倭国武士,正一脸狰狞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拎着一把滴血的倭刀。

周志清哪见过此等场面啊,当场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只是在晕倒之前,他隐约间仿佛听到一阵火铳的轰鸣声……

朱允熥站在甲板上,从袖子里摸出一架单筒伸缩式望远镜,朝着海城的方向瞅了一眼,不由郁闷地撇撇嘴。

“这海城的县令是傻缺吧,他们县城才几个人,竟然敢开城门野战,孤都不知道是夸他勇气可嘉,还是夸他傻得可爱了。”

“只怕此举会让倭寇一拥而上,害了城中百姓,又害得咱们追不上人!”

陈海闻言赶忙给朱允熥打气。

“殿下放心,殿下有此神兵利器,打败这伙倭寇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陈海的底气来源于前两日见识的一场火器军演。

朱允熥为了保持士兵的战斗力,每隔几天就会让他们练习射击。

靶子都是现成的,天上飞的海鸟就是活靶子。

在教授了手下弹道抛物线理论后,朱允熥就设下赏格,打下一只海鸟赏钱一百文。

船上穷疯了的半大小子,听到这个赏格,一个个没黑夜,没白天地琢磨如何打得更准。

因此,短短时日里,火铳营的士兵射击精度提升得飞快。

没人觉得射击训练辛苦,只觉得天上的鸟不够用,打几枪就全飞跑了……

朱允熥偶尔还会让他们上岸练习排队枪毙的队形,为将来的登陆作战做准备。

好在这种队形比较容易,加之他采用了定装火药的先进技术手段,铅丸大小都是统一的标准尺寸,因此他的排队枪毙战术换弹速度极快。

如果分成三队的话,基本上可以做到不间断火力了。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对面没有同样火力的远程兵种基础之上。

如果对面也是这种火力的鸟铳,他这一千多人就不够看了。

可能三轮火铳下来,就得战死一半人。

两人正在说话的工夫,十个百户官,已经整束好队伍,随时准备战斗了。

朱允熥也收起单筒望远镜,打算下船亲自去指挥。却被陈海和其他三个小王叔给拦住。

“大侄子,打仗的事交给底下人就行了,你亲自上去作甚!”

“代王殿下说的对,三皇孙您乃千金贵体,岂能轻涉险地,还是留在船上指挥作战吧!”

朱允熥听到这话就是一阵郁闷,陈海说留在船上指挥作战那就是纯扯。自己看海城县城都得用望远镜呢,站在船上能指挥个屁,难不成给前线的人发电报?

“都给孤退下,孤要亲自指挥作战!”

“再有扰乱军心者!”

“斩!”

众人听到这话不敢再劝,只是一个个强烈要求随他一起下船。

朱允熥想着自己这边有一千二百多人,对面才两百多人,六打一咋看都是万无一失,也就答应了众人随军的请求。

然而,真打起来,朱允熥才知道倭寇的难缠。

在海城城下鼓噪的一众倭寇,见到装束整齐的人冲上来,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很快地在头领吉竹半兵卫的指挥下整束好了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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