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见丈夫给了她台阶,她也立马擦了眼泪去招呼下人上饭菜。

常家的饭菜很简单,几碟咸菜,外加一盆加了几片肉的白菜豆腐。

常升将盆里的肉片挑出来给妻子和儿子,自己则大口地吃着白菜豆腐,吃得无比香甜。

汤氏看在眼里,只是默默地垂泪,随即将丈夫夹来的肉片尽数倒在儿子碗里,常继祖又将肉片分给两个妹妹……

汤氏看到儿子如此懂事,更加破防了,捂着脸就呜呜地痛哭起来。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咱们家怎么说也是堂堂开国公府,竟然连几片肉都要让来让去,平白地让人心酸,呜呜呜……”

常升倒是将这些看得很淡,一边泡着菜汤,一边说道。

“有那奢侈的,比如说胡惟庸、李善长之流。”

“据说胡惟庸请客都是几百人那么请,李善长家更富贵,都七十岁的人了,顿顿还以母乳养生哩。”

“可结果咋样?”

“不都落得个族灭的下场?”

“所以说,做人最重要的是要知足!”

汤氏听到丈夫这样说,心里的郁闷顿时消减了不少。

“那陛下的寿礼呢?”

“别人家的事情咱们可以敷衍应付,陛下的寿礼可不能马虎吧?”

常升听到这话也是一阵头疼,皇帝陛下待他们常家不薄,原则上来说,他们家的爵位都该被削掉的,是皇帝额外加恩,将爵位改封到他头上。

因此,于情于理他都得备下一份重礼,以表示对陛下的忠敬之心。

“不行就把家里的马车卖了吧,那个多少还能值几百两银子,然后置办点像样的礼物……”

常升刚说到这儿,就听到门外传来老仆狂喜的声音。

“老爷!”

“大喜事呀!”

“三皇孙来咱们府上拜会啦!”

“啥?”

常升和汤氏听到这话,无不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有常继祖和两个小妹妹,满脸的茫然和不解。

“母亲,三皇孙是谁?”

“是姑母家的小弟弟吗?”

“是!”

汤氏满脸惊喜地回了儿子一句,随即颠颠跑出去招呼众人收拾,老仆常波赶忙劝道。

“主母,不用忙活了,三皇孙的车驾都到门外了,您还是赶紧带着少爷和小姐们打开大门迎接吧!”

“啊?”

“怎么这么快,也不说派人来支应一声!”

“快快,都别吃了,赶紧擦擦嘴,换上新衣服,跟我去外边迎接!”

朱允熥叫开常家大门就要往里进,王德见状赶忙将其给拦住。

“殿下,此举万万不可!”

“正常来说,咱们来之前得提前知会一声,让常家准备准备。”

“你这么冒冒失前来,已经是失礼在先。现在贸然闯进去,则是失礼在后,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朱允熥听到这话心里那叫一个郁闷,这破大明咋这么多规矩。

“这不是我二舅家吗?”

“我来我二舅家还要事先打招呼?”

王德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殿下,气得都要翻白眼了。

“殿下呀,您是皇孙啊,现在又是王爵!”

“皇家的事,哪能跟平头百姓一般……”

朱允熥不悦地问道。

“那现在咋办?”

“回殿下,咱们等着就好,用不了多久常家就会大开中门来迎接了。”

“到时候他们若是跪迎,你赶在常家二爷跪下去之前拦住就行。”

“至于其他人的礼数受着就可以了。”

“哦哦!”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敕建开平王府的大门洞开,里边走出来穿戴整齐的常茂、常升、常森,以及他们各自的家眷。

朱允熥看到常家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没有感觉多受宠若惊,也没觉得有多隆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会我特么该先扶谁!

“三德子!”

“扶谁!”

王德看到常家这阵仗也蒙了,在他想来常家二爷一家子出来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常茂的遗孀都跑出来了,这下子让他也感到很为难。

“您看着办吧……”

“我……”

朱允熥听到王德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本来朱允熥挺放松的,就跟来亲戚家串门一样。可是被王德刚刚那么一提醒,整得他没来由的一阵紧张,紧张得连说都不会话了。

“微臣常升拜见吴王殿下……”

“常茂遗孀冯氏,拜见吴王殿下……”

“常森拜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看到这场面,心里暗道扶是肯定扶不过来了,直接当面锣对面鼓地也给他们磕一个吧。

然后他就跪了,赶在对面跪之前先给常升磕了一个。

“外甥朱允熥,拜见大舅妈、二舅、二舅妈、三舅、三舅妈……”

朱允熥这一跪,直接把老常家的大大小小都整麻了,常升也顾不上行礼了,赶忙过来搀扶大外甥,其他几个舅妈也一脸大写的懵逼,心道这孩子咋不按套路出牌?

不该是我们先按照皇家礼法,在门外先跪了他,然后进了门再跟我们叙亲情之礼吗?

常升将朱允熥扶起来还行把礼行完,却听到朱允熥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二舅,你们要是还行礼,那我再给你们磕一个!”

常升听到外甥的这个话,吓得赶忙熄了这个念头,然后热情地招呼众人,簇拥着朱允熥进了院子。

按照正常来说,他得领着朱允熥去正房的,可是正房现在住着寡嫂一家,不太方便待客,他就只能将朱允熥领到偏院自己那边。

进了常升的小院,常升本想让大外甥上座,朱允熥跟他一番推让,让他坐在了主座上,自己再陪在下首。

“怠慢三皇孙了……”

朱允熥倒是不以为意,还跟常升有说有笑的呢。

“二舅这话就过了啊,咱们甥舅之间说这话就见外了。”

“关上门就别说什么三皇孙了,直接叫我外甥好了。”

常升也是豪爽之人,只是这些年被生活压弯了腰而已。现在见大外甥这般说,也哈哈一笑表示应允。

“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舅舅家呢……”

常升这话多多少少有点酸涩,但他也明白,自打大姐去世,朱允熥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呆在太子府,能平平安安长大,已然是缴天之幸,哪还敢奢求太多。

常升想到这儿,不由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感受到这家伙身子敦实了许多,顿时想起早逝的姐姐。

“若是大姐在天有灵,看到你长得这么壮实,一定会替你感到高兴……”

朱允熥闻言尴尬地挠挠头道。

“我壮实的还不够……”

朱允熥说完这话,鼻子吸了两下,顿时闻到一股饭菜味,不由笑嘻嘻地说道。

“外甥打扰二舅家吃晚饭了吧?”

“正好我也饿着呢,麻烦二舅妈给我准备副碗筷,咱们一起吃吧!”

汤氏听到这话,脸上立马露出尴尬之色,紧张得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安放了。

“三皇孙稍等,待舅妈去厨房再给你炒两个菜去。”

汤氏出了门就支使下人上街去买菜,下人闻言却苦着脸说道。

“主母,都这时候了,肉铺、菜场都打烊了,你让我们去哪儿买啊!”

汤氏听到下人的抱怨,当即拿出当家主母派头呵斥道。

“那就带上门房家丁去砸门!”

“就是砸了铺子,也得把肉、菜给我买回来!”

下人们听到这话无不欢欣鼓舞,这么多年了,常家一直低调过日子,罕有这么硬气的日子。

今天仗着三皇孙来访,正好出一口多年积攒的恶气,让那些看不起常家的势利小人瞧瞧,我们常家也是有靠山的!

“好嘞!”

“主母您就瞧好吧,甭管是什么店铺,小人们保准给您把门叫开!”

开平王府的老管家常波,见到儿子这番做派,赶忙追出去嘱咐道。

“常勇,你可千万不能胡来,不能给主家招祸哟!”

常勇乃是常家家丁护院的头头,听到老爹竟然还追出来嘱咐,当即一脸的不耐烦。

“爹!”

“您老就别操心了,您也不看看,这些年咱们常家被人欺负成啥样了。”

“今天三皇孙来叙亲,咱们要是再不张扬点,折损的可是三皇孙的面皮!”

常波听到儿子这么说,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现在可不仅仅是常家的名声了,还关乎三皇孙呢。要是常家招待不好三皇孙,传出去让陛下知道,还以为常家对三皇孙不满哩。

“那你也给咱安分点,把门砸开就行了,可千万别打人!”

“好嘞!”

常勇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转过头就命令所有人拎着手臂粗的棍子,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菜市场,挨家挨户地砸门。

此时已经傍晚,家家户户都栓门歇业了,骤然听到砸门声,一个个都吓坏了,还以为惹了哪家泼皮破落户,过来收租子了呢。

然而,当他们打开门闩,看到是常家的家丁护院,当即爆出一阵粗口。

“常家啥时候这么张狂了,竟然敢砸洒家的店铺,就不怕俺们告官吗?”

常勇闻言“砰”的一声,将棍子重重地敲在门框上,打得整个门框都咔嚓一声碎裂。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今天我们常家要招待贵客,你店里有什么好肉都给咱找出来!”

“哟哟哟,你们常家今天还真是开荤了,洒家今天还剩下半片猪肉,正吊在后院的井里头,你们常家买得起吗?”

不怪肉铺老板看不起常勇,实在是常家的日子过得太寒酸,别说给大明的国公爷丢脸,就是一般的富户都比他们家吃得好。

说得好听点叫勤俭持家,说难听点就是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常家自打太子妃去世,就一日不如一日。先是常茂被夺爵,其后是皇长孙暴毙,好在太子爷是个念旧的,对他们家常有赏赐,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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