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为何会引起工匠造反,又为何会失火?”

“孙儿……”

“孙儿知罪,请皇爷爷责罚,呜呜呜……”

老朱看着浑身如筛糠的朱允炆,心里只剩下一丝无奈的叹息。

虽然两个孙子的腿都抖得厉害,但一个是因为第一次杀人的后怕,另一个则是纯粹地惧怕自己的责罚。

两者高下立判,根本就不需要比较。

“为何会搞成这样!”

“孙儿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这才酿成此祸,请皇爷爷责罚……”

“你用了谁不明,又用了谁不当?”

“孙儿……”

老朱见朱允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又看他吓得浑身打摆子,当即无奈地朝着他摆摆手。

“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以后兵仗局的差事就交还给工部吧!”

朱允炆听到这话,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精神也不像刚刚那样紧张了。

“孙儿谢皇爷爷……”

老朱将朱允炆打发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大殿,而是站在宫殿的台阶上发了一会儿呆。

在看到朱允炆的背影走出乾清门时,老朱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别怪皇爷爷没给你机会,咱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中用啊!

老朱发出这声感慨后,立马头也不回地走进大殿,去看望自家的小逆孙了。

朱允熥蹲在浴桶里怔怔发呆,任由王德将一瓢瓢热水浇到自己头上。

老朱看到大孙这个样子,知道这孩子是被吓到了,也不出言干涉,只是让太医给熬一碗安神的汤药。

这种事他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

虽说他那个年头,死人遍地都是。可当自己的刀子砍到人的身上,一蓬鲜血从别人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时,依然让他有种干呕的冲动。

只是他那时候没时间害怕,打仗是一场接着一场,一年接着一年,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朱元璋悄悄退到外间,二虎赶忙上前汇报。

“启禀皇爷,卑职已经探查清楚,二皇孙因为喜欢上一个粉头,擅自从兵仗局支取一万两银子,交给教坊司的管事,让其善待其红颜知己。”

“兵仗局那边没钱给工匠们供应午饭,这才引得工匠们闹腾起来。随后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人故意纵火,反正库房失火,而且很快就蔓延开来。”

“若是没有三皇孙扑救,此次灾祸不堪设想!”

朱元璋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工部那边怎么说?”

“秦逵尚书挺激动的,在兵仗局门口还痛斥了二皇孙,说自己眼瞎了,没认出真龙,支持了二皇孙……”

“还说自己给朱允炆派过管事官员,可都被朱允炆给拒绝了,这才酿成此等灾祸!”

老朱本来是想给朱允炆找个替罪羊的,可听到二虎这话,心下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秦逵都做到这份上了,再让他当替罪羊,属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若是不找个替罪羊,那这个罪名就只能着落到朱允炆身上,让他这个当皇爷爷的也很难办啊。

“还有别的官员疏忽大意吗?”

二虎闻言摇了摇头。

“启禀皇爷,此次事情真的不关六部衙门的事,卑职派人打听过,二皇孙将工部、兵部派去的人都打发走了,说要自己管理,做出点成绩来给您看看。”

“因此,这事确实怪不到六部衙门的头上。”

老朱闻言一脸纠结,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人。

“你刚刚说教坊司那边有个管事?”

“贪污了兵仗局一万两银子?”

“啊?”

“就他吧!”

老朱一锤定音,算是给此事彻底定了性。

只是外人听到这事的时候,无不一脸懵逼。

为何兵仗局失火,工部、兵部都没事,反而上教坊司的一个大使背锅,这是个什么道理啊!

二虎闻言赶忙领命称是,随后默默退下,交付手下的人去抓人。

在二虎刚刚退下,小太监就跑过来禀报。

“陛下,晋王殿下在宫外求见!”

老朱听到晋王赶了过来,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赶紧传咱皇儿进殿!”

“诺!”

朱棡听到下人说皇宫的方向失火,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虽说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听人说已经被扑灭了,而且烧的也不是皇宫,而是紧挨着皇宫的兵仗局,但他依然坚持陛见,想亲眼确认一下父皇的安危。

老朱看到自家三儿子满脸的急切和焦虑,只感到心里满满的都是欣慰。

老朱家总算还有个孝子,证明他这个父皇当得还不算太失败。

事实上,兵仗局的方向,还有几家王府能看到,而且比朱棡离这边更近。

然而,这边的火势都扑灭了,也没见有人过来,老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朱元璋这人最重骨肉亲情,可能是从小失去父母、兄长,独自艰难求生的经历刺激到了他。以至于他娶了媳妇,当了父亲后,对子女近乎宠溺、纵容一般地好,生怕他们受委屈。

可不管老朱如何做,依然敌不过皇家这层身份,让很多皇子对他有着不小的隔阂。

最让他痛心的就是两年前老八朱梓自焚一事,起因只是潭王朱梓的王妃之弟牵扯于胡党一案,朱梓就吓得惶恐不安。

老朱也知道自家这个儿子胆小怕事,特意派遣特使前去安慰。

然而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反而使得朱梓以为父皇要牵连他,吓得他连夜领着王妃在王宫中点了把火自杀了!

这件事对老朱打击很大,在这件事后,老朱轻易不会因为小事切责藩王,如果有人敢上书弹劾,不论真假一律治罪。

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两个狗东西宁可躲到驿站里蝇营狗苟,也不愿意提早进城跟他这个父皇团聚……

基于以上的种种心里,老朱对于朱棡的一片赤诚孝心才尤为欣喜。

老朱看到朱棡走进大殿,都不待朱棡行礼毕,就上前一把握住皇儿的手,一直拉着他来到偏殿叙话。

“父皇,儿臣还没见礼呢……”

老朱大手一挥,浑不在意的道。

“咱们父子至亲,不讲究那些虚礼!”

“来来来,父皇给你说个大好事,保准你听了高兴!”

“二虎也过来,给咱皇儿讲讲他大侄子智勇双全,刚毅果决,扑灭火灾之事,哈哈哈!”

朱棡听到父皇这放肆的笑声,心里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可听到父皇的话,顿时又生出不小的疑惑。

兵仗局失火,关自家大侄子啥事?

虽说老朱没说是哪个大侄子,但朱棡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就认一个大侄子,其它几个在他眼中只是其它。

而且这事父皇是知道的,现在父皇如此说,那定然是朱允熥那个小混蛋。

“父皇,不是兵仗局失火吗,关朱允熥啥事?”

“他管着兵器局,而且远在城南,应该没时间跑过来吧?”

老朱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道。

“哼!”

“那逆孙前天刚被咱抓进宫揍了一顿,这两天屁股上的伤还没养好呢,一直在内城里转悠。”

朱棡一听到大侄子挨打了,心里就是一紧,有些埋怨的道。

“父皇,您又为啥打他啊!”

“唉!”

朱元璋叹了口气,随即变得疾声厉色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二哥那逆子!”

“你二哥指使秦王府世子,勾引朱允炆和朱允熥去逛勾栏瓦舍!”

“要不是咱一直暗中派人盯着那孙子,险些酿成大祸!”

“你想想,允炆、允熥两兄弟,现在可都是热孝期,这要是传扬出去让世人咋看,还不得笑话咱们老朱家是不通礼数的破落户啊!”

朱棡听到父皇这样说,也对秦王恨得咬牙切齿。

“二哥太过分了,怎能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想争太子之位就光明正大地争呗,总整这些恶心人的小手段,真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朱棡是无欲则刚,自从他在朱允熥身上看到大哥的影子,看到了老朱家未来的希望,他就彻底放弃搅和储君之争这摊浑水了。

如果非得说争,那也是替大侄子争。

至于他本人,已经是亲王了,再争又能争来啥?

老朱听到朱棡的话也毫不在意,反而跟着一起批判老二。

这爷俩就“秦王朱樉他不是人”这事,就展开了长达一刻钟的批判,把个急着讲述朱允熥英雄事迹的二虎急得抓耳挠腮的,心想秦王那混账有啥好聊的,要不要我给你们俩添点料?

在有了二虎的加入后,对秦王的批判更加立体化、生动化。不仅把他小时候的老底揭开,就连他在封地干的那些破事都被二虎一股脑地给抖落出来。

三人持续批判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堪堪结束对秦王的批判,将话题转向兵仗局失火事。

当然,之所以能如此快地转进,主要得益于二虎的有意引导。

否则,以皇爷那暴烈脾性,骂秦王一个时辰都不待歇气的!

二虎先是简明扼要的将引发火灾的缘由说了一遍,顿时引得朱棡一阵破口大骂。

“父皇,儿子之前跟您说啥来着,吕氏这等毒妇生不出好种!”

“不过是个粉头而已,就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这将来当了皇帝也是个昏君!”

“再者说,他如果实在喜欢得紧,找您讨个恩典,给那女子改个民籍,然后抬到宫里当个粗使丫环,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

“您就算生气,充其量打他一顿到头,有什么好怕的!”

“偏生这孩子眼皮子浅,胆子还小,又没有一点担当。竟然宁可挪用公帑去讨好老鸨子,也不愿意冒一点点挨打的风险来讨您的恩典,当真是窝囊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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