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庞大的作坊,竟然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单说这个管理之能就已经比很多在场的官员都强了。
至于管理兵仗局的朱允炆,更是连给朱允熥提鞋都不配。
兵部、工部明理暗里派了不少人过去,想着帮朱允炆管理。然而,朱允炆执拗的将所有人赶出来,非要亲自向皇帝陛下证明他的管理能力。
于是乎,他用了三倍的人力、物力,才堪堪完成正常的产量……
再就是那一样样匪夷所思的机械了,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仅省时省力,更难得的是还能保质保量。
只是可惜一点,此子跟武将勋贵那边太亲近了,是真正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想断都断不掉的那种。
否则,让他们转头支持朱允熥,他们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陛下圣明!”
“我大明有此等军国之利器,实乃大明之幸,社稷之幸!”
“臣等为吴王殿下请功!”
众人在拍过马屁之后,只有茹常依然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陛下,吴王殿下确实是功不可没,说一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都不为过。“
“但微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老朱正喜滋滋的盘算如何奖励大孙呢,听到这话脸色立马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已经猜到茹常要说什么了。
“不用讲了!”
“咱信得过大孙!”
茹常听到这话重重地磕了个头。
“陛下,就算您相信吴王殿下,微臣还是要讲。”
“此等军国利器只应归属朝廷管辖,直属天子管辖,万万不能操之于藩王之手!”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惊醒,暗道还是茹常看的通透。
吴王若是掌管此等要害,顷刻间就可打造出可供万人装备的武器啊!
一旦吴王对陛下心生不满,生了谋朝篡位之心,试问天下何人能挡得住?
众人想到此处,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再次跪了下去。
“陛下,茹常尚书说的对,此等军国利器决不能操之于藩王之手,请陛下收回吴王监管之权,将兵器局新作坊归于朝廷管辖!”
老朱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的几个五军都督府的武将,心里也是充满了无奈。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此等军国重器必须牢牢攥在手里,就算是亲儿子都不能交付。
可从皇爷爷的角度来说,他是真没脸面跟大孙开这个口,从大孙的手里将作坊收回。
“此事稍后再议!”
“陛下!”
茹常还想再争取下,却不料刚喊出来,就被户部尚书陈宗礼碰了一下。
“你碰我干嘛?”
“闭嘴吧!”
“陛下没直接拒绝,已经是万幸了!”
茹常听到这话赶忙闭嘴,然后跟着众人一起山呼陛下圣明!
老朱听着众人的吹捧,只感觉心情无比地烦躁。
事实上,他也想将这个作坊收回来,这倒不是他信不过大孙,实在是怕大孙年轻气盛,闯下滔天祸事。
老朱心烦意乱间,不知不觉走出了作坊,来到了一座紧挨着作坊的低矮平房面前。
“这是何处?”
“陛下,此乃皇孙殿下之值班室!”
“什么!”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老朱甚至会以为这是茅房。
事实上,这所谓的行宫说成茅房也没毛病。因为这本来就是临时搭建的值班室,等百丈外的职工宿舍盖好,这里自然就废弃了。
“兵器作坊生产的这些时日里,恩师一直住在这里,以应付作坊那边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
“问题?”
老朱想到新作坊内井然有序的打制流程,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问题。
“陛下有所不知,新作坊刚开始生产之时,时常会出现各种问题。然则,放眼整个大明,除了恩师无人能够通晓机械之原理。”
“因此,恩师为了不耽误朝廷的大事,只能每日守在这里。”
“哦!”
老朱听到马博这样说,心里生出淡淡的感动。想不到那鳖孙平日里懒懒散散,关键时刻竟然如此能吃苦,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老朱推开房门走进去,看到室内狭小逼仄,心里就是一痛。
看来新作坊能有如此惊人产量,咱大孙也是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啊!
在老朱沉浸在感动之时,马博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张“八万”的木牌,赶忙用脚将其踢到床底下。
我这是为尊者隐,可不是拍恩师马屁!
“陛下,此即为恩师平时所睡之床!”
老朱看到大孙所睡之床如此简陋,更是破了大防。
“咱大孙可怜哟!”
“咱得如何补偿大孙,才能对得起大孙的这番心血啊……”
二虎在边上听到这话,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您给他几百万两银子,保准您大孙乐颠颠的把作坊卖给你!
老朱满怀心事的回宫,本想找大孙好好聊聊,问问大孙到底想要啥,却不料扑了个空。
“咱大孙呢?”
太医院内,郝文杰正在跟几个正骨科的太医,摆弄一副骨头架子。
此等邪祟之物,本不该出现在太医院里。可在太医院的一干太医,看过朱允熥送来的几本书后,顿时对人体结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乎,郝文杰领着几人去乱葬岗,拼出这么一副完整的骨架回来。
“你们几个先学习着,晚些时候跟我去一趟宫外,北镇抚司那边又多了几个大体老师,咱们晚上一起过去学习学习!”
所谓大体老师,乃是朱允熥所传医书之说法,他们秉承这一脉的规矩,自然要继承这个称呼。
太医院院判葛允谦路过,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
“最近没听说朝廷有什么钦案啊,咋会突然多出几个大体老师?”
“李家……”
“陛下不是说把他们流放……”
“据说是庾死狱中……”
葛允谦听到这话立马闭嘴了,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李彪敢离间天家骨肉,诬陷皇帝最喜欢的皇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他家人?
庾死狱中?
也亏陛下想得出来,这样一来里子面子都有了!
葛允谦想到这些,也就将此事放在一边了。李家之事确实不值得可怜,实乃他们咎由自取。
“晚上算我一个!”
“好!”
几人正忙活的时候,朱允熥突然钻了进来。
他是来找郝文杰算账的,可一进屋就被栩栩如生的骨头架子吸引了。
“咦!”
朱允熥上前弹了弹骷髅架子,发出由衷地赞叹。
“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做出模型啦,看上去跟真的一样!”
“三皇孙,这就是真的!”
“啊?”
朱允熥闻言“唰”的一下跳开,然后赶忙跑出去洗手。
在朱允熥走后,葛允谦小声嘀咕道。
“三皇孙见识还挺广……”
郝文杰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自己唯一能接受的理由。
“或许是在锦衣卫那边见过吧?”
几个人听了这话顿时不再怀疑,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鬼进去都得哭着出来阎罗殿。
朱允熥洗完手重新跑回来,但却不敢直接进屋了,而是站在门口跟郝文杰算账。
“郝文杰,你为什么要骗我!”
“皇爷爷根本没事,昨天还去后宫找……咳咳,那个什么来着,你却骗我皇爷爷不行了!”
郝文杰听到这话赶忙过来捂嘴,但朱允熥连碰都不让他碰,赶忙就退了出去。
“你别过来!”
郝文杰哭丧着脸说道。
“我的小祖宗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微臣啥时候说过陛下不行了?”
“这要是传扬出去,我郝家就完了,至少也得落得个李家那样的下场!”
朱允熥闻言不解地问道。
“李家?”
“哪个李家?”
郝文杰这才意识到,李家虽然因为这孙子的事闹得家破人亡,可由始至终这孙子都不知情,只停留在朝堂争斗之中。
“没啥!”
“三皇孙就是来跟我说这个事吗?”
“当然不是!”
“我来是想问问,你们对我所传授的新医学掌握得咋样了?”
“前天我那儿有个匠人手被机器伤到了,断了两根手指。”
朱允熥说到这儿的时候,脸色立马黯淡起来。
事实上,这才是朱允熥来太医院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按照他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这种事情好像是机械越普及,发生的概率越大。
后世的某个地方专门接手指而闻名,就是因为该地小型作坊多,经常有工人因为操作不当而伤到手指。
“如果你们能研究明白新医学,我那匠人的手指就能保住了……”
郝文杰看到朱允熥满脸的自责,本就没多少的怨气霎时烟消云散。
三皇孙竟能为匠人之手伤心,实乃真仁义也!
“三皇孙,您什么时候再抽时间给我们讲讲吧,很多东西我们都看得一知半解,完全就搞不懂啊。”
“哪里搞不懂?”
朱允熥虽然这样问,但事实上他也心里没底。他所掌握的那点知识,还是在一个什么“秦明”的人那里学来的。也是因为那个人,他才买了几本医学方面的书,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
郝文杰见到“大师”来了,赶忙将朱允熥请进去,然后招呼太医院的年轻医师、太医们全都跑过来听讲。
“三皇孙,你先给我们讲讲血型吧。”
“为什么人体会分四种血型,这玩意又如何分辨,那试剂又是何物?”
这话可算是问到朱允熥的知识盲区了,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血型啊……”
“其实不止四种,还有一种熊猫血……”
“试剂就是血清,血清……”
“算了,改天给你们搞个显微镜,再给你们搞个离心机,你们自己试着玩吧。”
“不过离心机只能搞成人力手动的,能不能好用我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