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孙说,身为朱家子孙,不可忘父祖辈创业之艰难。”

“因此特意创办此馆,供朱家子孙,以及天下臣民知晓陛下开国之不易也!”

老朱听到这番解释,脸上的愤怒之色稍解,暗忖那逆孙还算有良心,然后倒背着手走了进去。

杨新炉指着一副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的盔甲说道。

“据说这是陛下早年征战陈友谅时所穿的盔甲,盔甲上的刀痕、箭镞,足以证明当年那场大战的惨烈!”

老朱闻言皱起眉来,他分明记得他没亲冒矢石打仗啊,这盔甲上哪来的箭头?

再者说,这盔甲也太大了吧,估计给二虎穿还行。

“二虎,这盔甲……”

二虎尴尬的低下头,小声的嘀咕道。

“回禀皇爷,这盔甲正是照着卑职的身材打造的……”

“少主说,不这样不足以彰显您的神异,会令天下百姓轻视……”

“哼哼!”

老朱闻言默不作声,继续阴沉着脸观看。

杨新炉也很是尴尬,这里边的东西咋来的他太清楚了,几乎都是糊弄人的玩意。

但这玩意本来就没打算给皇帝陛下看啊,这都是忽悠来此地游玩之人的。

现在当着朱皇帝的面,有些瞎话他是真说不出口了。

虽然杨新炉不想说,但老朱却有事没事询问。

“这双满是泥泞的草鞋咋讲?”

杨新炉看着边上的牌子念道。

“按照三皇孙的说法,此鞋是陛下当年攻取集庆府的时候所穿。您就是穿着这双草鞋爬上城头,斩将夺旗,打下应天府的。”

“哼哼!”

“还有这一人高的弓箭?”

“此为陛下射杀陈友谅之弓……”

“那这箭……”

“咱知道了,这是咱射杀陈友谅之箭!”

“陛下圣明!”

朱元璋看着儿臂粗的箭杆,嘴里啧啧称奇道。

“这种箭得用八牛弩才能射得动吧?”

“这逆孙果然是写话本的,这谎话是章口就来啊,哈哈哈……”

在杨新炉和二虎尴尬得恨不得用脚扣出个地洞的时候,老朱倒是越看越觉得有趣。

当他注意到每一件物品前都有个牌子,写着大孙给他编的英勇事迹时,他看得就更加认真了。遇到编得太离谱的牌子,还会让人拿笔给他,亲自给其改写一番。

老朱越改越上瘾,最后差不多将所有牌子都改了一遍,这才志得意满地从“纪念馆”出来。

由于有了“纪念馆”的洗礼,老朱对于吴王宫的其他偏殿和正殿更感兴趣了。

“另外一边的偏殿放的是啥?”

“回禀陛下,另外一边放的是懿文太子和敬懿太子妃的遗物……”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痛,脸上的笑意也顿时敛去。

老朱一言不发地走到偏殿门口,略微犹豫了下,这才轻轻推开偏殿的大门。

偏殿内布置得非常清爽,只是一间简单的书房模样。一条长桌上放着一套精装版的《史记》,边上放着皇儿昔日用过的笔墨纸砚。

再往里走是一个卧室,窗幔陈旧,还有些许的褪色,一看就是许多年未曾换过了。床头摆放着一个用于刺绣的竹撑子,撑子里放着一块黄色的锦缎,锦缎上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虎头。

老朱看到这半个虎头,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雾影弥漫间,仿佛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正满脸微笑地给未出世的儿子绣着虎头帽……

“这是咱大儿媳常氏的遗物吧?”

“回禀陛下,此物正是常氏之遗物,也是三皇孙最心爱之物。”

“此地并不对外开放,只有三皇孙偶尔会过来坐坐。坐在懿文太子的书案前翻翻史记,坐在床上观赏下敬懿太子妃未绣完的这幅绣品。”

“三皇孙说,这是他母妃留给他最后的一件遗物,也是最值钱的遗物,他会永远珍藏。”

“三皇孙还说,每当他失落之时,看到这幅绣品,就觉得自己不是没娘疼的孩子了。”

“敬懿太子妃不是不疼她,只是没来得及……”

老朱痛苦地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不要再说了……”

“咱大孙可怜哟,差一点就能戴上亲娘做的虎头帽了……”

二虎听着杨新炉的鬼话,整个人都听麻了。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朱允熥只是说让把东西搬过来,放到西边的偏殿里放着而已!

至于什么坐在太子生前常坐的位置,那纯粹就是胡扯啊……

事实上,这间偏殿的布置,完全出自杨新炉之手。就连刚刚的那番话,也是杨新炉揣摩这朱允熥的语气瞎编的。

所谓门客者,不就是为主上查遗补缺的么?

朱允熥已经做到了一个主上该做的一切,那么他们三个门客自然要帮他扬名,张目,获取老皇帝的好感,为他登上大位尽一份力!

老朱默默地从西偏殿退出,也不去主殿了,径直走出吴王宫。

老朱王宫外边站了很久,待到情绪平复后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咱大孙建了这样大的宫苑,就没为自己建个寝宫吗?”

杨新炉闻言躬身道。

“回禀陛下,三皇孙公而忘私,心中无我,从没考虑过为自己盖宫殿。”

“微臣也曾劝说过他,让他在公园中单独辟出一个地方,给自己盖一座寝宫。”

“然而三皇孙言,他迟早要就藩。等就藩之后,几年也回不来一次,就算偶尔回来,跟豫王殿下挤一挤就行了,没必要靡费钱财。”

“与其将钱财浪费在盖宫殿上,不如扩建下应天府小学,为京城的百姓做一点好事。”

老朱听到这话再次动容。

“咱的好圣孙哟,咱怎么舍得让他去就藩,咱要……”

老朱刚要把心里话说出来就突然惊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边上的杨新炉。

如果说朱允熥对已故的太子、太子妃感情深厚,老朱还是深信不疑的。但如果说这孙子为了省钱,就不给自己盖王宫,那是打死老朱都不信。

这里边应该另有隐情,要么是那鳖孙不喜欢这儿,要么是那鳖孙还没来得及盖!

“杨师傅有心了!”

杨新炉刚刚听到“咱要”之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今天啰里啰嗦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听老皇帝的一个保证吗!

然而,老皇帝生生止住了话茬,还说了一句别有用心的话敲打他。

虽然杨新炉知道老朱在点他,但他依然躬身称谢。

因为不称谢,那就意味着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谢陛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

老朱闻言“哼哼”两声,倒背着手走出公园,随后登上马车回宫。

事实上,老朱刚刚游览的地方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很多地方他就是走马观花地路过,根本谈不上游玩。

在老朱走后,大明的一干藩王,这才有闲情逸致重新游玩。他们先前只顾着陪老爷子,很多景致还没来得及看呢。

然而,当他们重新要进入公园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拎着竹筐的刘三傻子。

“给钱!”

“当官的十文,普通百姓三文!”

朱樉当即怒不可遏地骂道。

“你是不是傻!”

“孤王刚刚是送父皇回宫,这才从里边出来的。现在本王重新进去,你竟然还要收钱!”

“俺不管,吴王说了,不管谁进都得给钱。不给钱就不让进!”

朱樉当场抬起脚踹过去,一脚将刘三踹倒在地。就在他想再补上几脚之时,徐六子一边嚼着黄瓜,一边从门口的小房子里走出来。

“秦王殿下息怒,您要实在没钱,卑职替您把钱掏了?”

秦王闻言冷哼一声,朝着身后的护卫看了一眼,护卫当即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扔进竹筐里。

“本王今天请客,这些人的进门费本王包了!”

徐六子朝着秦王拱拱手道。

“秦王慷慨,小的代兄弟们谢过秦王殿下了!”

虽然秦王想表现一下大方,但文官们却不领情。就像文官们不喜欢朱允熥似的,相对来说他们更不喜欢秦王,觉得让他请客逛园子是羞耻。

因此,每一个进入吴王宫之人,都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没带零钱的也是同僚之间互请,绝不占秦王一点便宜。

在朱元璋走了之后,吴王宫才彻底热闹起来。

虽说门口的大石头赫然写着玄武湖人民公园几个大字,但不管是进出的官员,还是游玩的百姓,无不亲切地将其称为吴王宫。

不过,能在此地游玩的官员毕竟是少数,很多人身上都有差事,就算想玩也得等散了班之后再说。

户部尚书陈宗礼就没时间游玩,在伺候着老朱上了马车后,他立马坐上马车赶回户部。

陈宗礼刚一回到户部,就喝令户部的差役将户部员外郎李彪给拿下。

李彪突然见到差役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绑缚起来,整个人都吓懵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本官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如此折辱本官!”

就在李彪痛斥差役之时,陈宗礼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彪!”

“你的事犯了,陛下命我会同三法司审理你的案件。”

“你若是识相的就闭嘴,老老实实跟着我去刑部受审!”

李彪闻言依然心存侥幸。

“敢问尚书大人,下官到底所犯何罪?”

陈宗礼看到李彪都到了这时候还执迷不悟,不由指了指北边道。

“你指使泼皮诬陷吴王之事被人告发了……”

李彪听到这话两腿登时就软了,没有丝毫反抗,就被户部的差役给带走。

然而到了刑部大堂,他却一句话都不说。

陈宗礼会同三法司的官员,还不敢随便对他用刑,只能这样跟他耗着。

一直耗到快要黑天的时候,陈宗礼起身对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三位主官拱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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