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强忍着锥心之痛,使劲地擦了把眼泪,咬紧牙关在纸上刷刷刷地写着。
她本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一手飘逸的行草,写的颇有几分怀素之风。
半个时辰后,吕氏写下最后一个字后,重重的合上女则,然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韩妃见状当即怒斥道。
“谁让你站起来的,你这是违抗圣命,是诛九族的大罪!”
吕氏听到这话肺子都差点气炸了,这都哪跟哪儿就诛九族啊!
自己不就是没照顾好朱允熥,惹得老东西迁怒么,罚自己抄女则,已经是很严厉的惩罚了,还想让人怎么着!
吕氏想到这儿,心里难免带点气,冷笑着看向韩妃。
“回禀韩妃娘娘,陛下交代的一百遍女则,本宫已经写完,您可以拿着去找陛下复命了!”
吕氏故意在“本宫”两个字上咬了重音,挑明了她的身份。
她就算再怎么差,也是朱家上了族谱的当家主妇。你韩妃虽然是皇妃,但也不过是皇家的一个妾室而已!
韩妃自然能听出吕氏的嘲讽,但吕氏已经写完了,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找麻烦。
就在她打算上前挑挑错,故意折腾吕氏一番的时候,郭惠妃派宫女过来传旨了。
“拜见韩妃娘娘,拜见太子妃娘娘。”
“郭惠妃让奴婢过来传旨,说太子妃娘娘的惩罚到底为止,不管写了多少,后边的都不用写了。”
吕氏听到这话直接气得原地爆炸,心里暗骂朱元璋和郭惠妃不当人。
自己这边都写完一百遍了,他们这才跑出来装仁慈!
韩妃听到这话却是笑岔了气,走上前打趣吕氏道。
“吕氏呀,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得快了,哈哈哈……”
吕氏闻言死鸭子嘴硬的说道。
“就算陛下前几日免了我的惩罚,我也要坚持着写完,以表示对陛下的恭敬!”
韩妃见吕氏这般嘴硬,心里暗道无趣,这才命人拿上吕氏抄写的女则离去。
吕氏在所有人都走后,把自己关在寝宫里,足足骂了朱元璋和郭惠妃半个时辰,这才感觉心里的怨气消散了点。
就在她想再骂一个时辰的时候,突然看到朱允炆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时候不该在大本堂用午膳吗?”
“母妃!”
“儿子心里苦啊,呜呜呜……”
吕氏看到这般伤心也慌了神,赶忙上前安慰道。
“怎么了?”
“可是有人欺负你?”
“是方先生对你不好吗?”
不管吕氏说什么,朱允炆都只是摇头。最后把吕氏惹急了,“啪”地一巴掌打过去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多大点事儿就哭哭啼啼!”
朱允炆捂着脸哭诉道。
“母妃,皇爷爷偏心,给朱允熥请了三个非常厉害的师父……”
“这算个什么事,改日母妃给你请更厉害的师父!”
“方先生都管他们叫师公!”
“呃呃……”
吕氏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想起黄子澄给她介绍的三位高人,心里暗道那老东西该不会把这三人给请来了吧?
太子妃吕氏疑惑的时候,秦王朱樉则正在发火。
“这三个狗东西,本王如此礼遇,他们不搭理本王也就罢了,竟然上赶着给那孙子当跟班,简直欺人太甚!”
邓氏见秦王发怒赶忙劝慰道。
“王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朱樉听到爱妃的劝慰,非但不领情,反而迁怒于邓氏。
“都怪你!”
“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本王何至于受这份屈辱!”
邓氏闻言委屈得都快哭了。
“王爷恕罪,这确实是臣妾的错,可臣妾也没想到这三个老东西如此不识抬举!”
“臣妾本想借助他们的名望,助王爷登上那个位子,却不承想让王爷受此等大辱。”
“臣妾真是罪该万死,还请王爷责罚臣妾吧……”
邓氏说完这些话,立马嘤嘤嘤地哭泣起来。只是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秦王那边的动静。见秦王不像刚刚那样疯狂,这才试探着开口。
“王爷其实也不用太过生气,那三个老东西虽然有点名望,但还达不到影响老爷子意志的程度。”
“您只要表现出对弟弟们的关爱,表现得孝顺一些,找个由头把吴王殿下支走,再除掉朱允炆那个贱种,放眼大明也只有您能坐上那个位子了!”
秦王听邓氏这样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带有几分不确定的说道。
“别人都好说,老三那边不太好办吧……”
“本王听闻老三把给大哥的份子钱,全都给了朱允熥那孙子,摆明了要力挺这孙子!”
“如果本王争位,他将是最大的绊脚石!”
邓氏见秦王成功被自己带偏,当即擦了擦眼泪,拖着秦王坐在椅子上,随即跪在他的脚边柔声安慰道。
“王爷无需担心晋王,晋王有勇无谋,臣妾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让老爷子恶了他!”
“你?”
秦王挑起爱妃的下巴,阴沉沉地问道。
“爱妃有何良策?”
邓氏咯咯一笑道。
“这计策如果运用巧妙的话,没准能一石双鸟,直接为王爷除去两个心腹大患!”
“哦?”
“说来听听!”
“王爷得先恕臣妾无罪,臣妾才敢说……”
“本王恕你无罪!”
“王爷,其实臣妾小时候信过白莲教……”
朱樉听到这话,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把邓氏给踹飞。
“你疯了吧,这种话也能乱说?”
“你不想活也别牵连本王,本王还不想死呢!”
邓氏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巴巴地看向朱樉。
“王爷,臣妾对王爷忠心耿耿,岂能害王爷?”
“而且臣妾再告诉王爷一事,王爷定然不会生气!”
“何事?”
“臣妾之所以信奉白莲,其实是吕氏引荐的……”
朱樉听到这儿,眼睛立马瞪得滚圆。
“你是说吕氏也……”
邓氏点点头道。
“这其实是大家族自保的手段,早年间很多家族都是几头下注,就是老爷子跟陈友谅打洪都之战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跟陈友谅暗中联络。”
“吕家千年望族,经历过的亡国之事就有数次,自然是多方下注。”
“据臣妾所知,现在的白莲圣女,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得叫吕氏一声姨母呢……”
朱樉听到这个秘闻,激动得手舞足蹈。
以前他最担心的就是朱允炆,因为朱允炆是事实上的皇长孙,天然占着大义名分,而且深得老爷子喜爱。
现在听到朱允炆生母竟然跟白莲教纠缠不清,他心中只感到一阵畅快。
只要他在关键时候把这事往出一爆,朱允炆就算再受宠,也只能靠边站!
因为老爷子不论如何,也不会立一个白莲教余孽当储君!
朱樉想到这儿,赶忙将爱妃给拉起来。
“爱妃息怒,刚刚本王也是一时情急,这才……”
“你没伤到吧,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邓氏看到朱樉嘘寒问暖的样子,只感觉到心里一阵反胃。
这死没良心的狗东西,亏得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没想到他如此担不住事!
要不是老娘一心想母仪天下,真恨不得去皇宫敲响登闻鼓,跟他来个同归于尽!
虽然邓氏心里恨得要死,但脸上依然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王爷说的哪里话,妾身还没那般娇气。只要王爷信任臣妾,臣妾就算为王爷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朱樉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感动之色。
“爱妃!”
“王爷……”
在朱樉跟邓氏互诉衷肠之时,燕王府也不平静。
朱棣眉头紧锁地给姚广孝倒一杯茶,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姚广孝听到这声叹息,眼皮微微动了下。
“燕王殿下可是忧心那三位大儒?”
燕王闻言再次叹息一声,随即无奈地摇摇头。
“上师应该知我意,我在乎的岂是那三个腐儒,我在乎的乃是父皇的态度。”
“这三个腐儒不足为虑,但他们此举的意义非同一般,搞不好会影响父皇的决定!”
朱棣说到这难免有几分生气。
“父皇也是的,如果喜欢那孙子,就干脆立他当储君啊!”
“总这么拖着、悬着,让所有人跟着难受!”
姚广孝闻言微微一笑道。
“殿下可是有夺嫡之心?”
朱棣闻言心脏“砰”地一跳,然后自顾自地解释道。
“姚上师,你这话就过分了!”
“本王从未有争储之心,本王只是忧心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现在北元未灭,江南士林又对朝局多有不满。一旦父皇驾崩,大哥家那两个黄口小儿,真能扛起这万斤重担吗?”
姚广孝听到这话再次神秘莫测地一笑。
经过他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燕王终于带上了他送出的“白帽子”。
“殿下有此忧国忧民之心,实乃大明之幸,社稷之幸,天下之幸事也!”
“依老和尚看来,普天之下也只有王爷您具备执掌天下之能力!”
“若是您不争一下,这天下无人能争!”
朱棣听到这话心脏再次“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脸上也浮现激动之色。不过,他的这点心血来潮很快就退却了,只剩下一身的冷汗,以及从头到脚的凉意。
“唉……”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休要再提,只要嗣君能容得下本王,本王就是给大明戍一辈子的边,本王也毫无怨言!”
姚广孝听着这话,心里一万个不信。
他太了解燕王了,比燕王自己都了解他自己。
燕王只是畏难,觉得以区区燕地三卫兵马,无法抵御大明的百万雄师而已。
只是他也不想想东宫的都是些什么人,只要有这些人在,又岂能容他继续当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