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叫人用木板抬着万姑姑回新斧镇。
他心里其实没多少把握。
跟着殿下行军这段时日,他救治了太多伤患,所以很清楚万姑姑这次的伤有多严重。换成他人恐怕中箭那一刻就已经命归西天,更不用说她还中了毒。
可他从殿下那亲眼见识过公仪先生的药有多厉害,时姑娘无论是给殿下的药还是给万姑姑的药,那一定都是顶好的。
再加上万姑姑是习武之人,身体比一般人强壮,他才敢抱有一丝期望。
想到万姑姑说的药,他让人快马加鞭去请清欢公主。
清欢就在后方的伤兵营,得知消息吓了一跳,骑马迎上来还来不及多问,林含就先开了口:“公主和万姑姑来往多些,可知道她放东西的习惯?需要找到她带来的药,她说放在住的地方。”
清欢看着人事不省的万霞红了眼眶。
知道万姑姑和不虞关系胜似母女,自打她来了后就常来串门,关系比以前亲近许多。
万霞好像早有预料会有这样一日,每夺回一城安顿下来后,都会当着她的面收拾包裹,并放置好。
现在想想,却是原来如此。
“我马上去拿。林大夫,你要救下她,万姑姑要是有事,不虞和我弟就彻底没戏了!他这辈子都要陷在里边出不来!”
清欢翻身上马连夹马腹,快马加鞭去往后方。
攻下新斧镇后大军没有休整就去攻打勒城了,所有东西都还放在肆通城。
林含脑子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殿下对那姑娘的心思,红梅居的鱼都看出来了。
别管两人将来是不是能在一起,若感情断在最浓的时候,以殿下对时姑娘的上心程度,后果无法想象。
林含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他非得把十分本事发挥出十一分不可。
勒城城墙上,计安面无表情的走向被按住趴在地上的人,这人穿的是大佑的制式盔甲。
计安蹲下身,扯掉他的头盔,抓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是一张陌生的脸,下巴已经被卸了。
大佑和丹巴国外表相差不大,从长相上看不出来他是安插在军中的奸细,还是临时穿的大佑盔甲做掩护。
这一点计安也不在乎,他甚至都不打算拷问。
因为没有必要。
无论是皇帝的人,相国的人,还是丹巴国的人,只要朝他动手,就是敌人。
而这样的人,是存了死志的,问不出什么来。
“蒴满出城了吗?”
时鸿上前禀报:“还没有,庄南粘得很紧,孟将军也赶到了。”
“传话给庄南,留点手,放蒴满离开。”计安站起身来:“卸了这人的盔甲,把他从南城门吊下去,绳索放低一点,让蒴满能看得清人,也让他亲眼看着蒴满从他下方离开。”
时鸿领命离开,他受祖父教导多年,立刻就明白了殿下放走蒴满的用意。
以前他夺大佑国土的时候,丹巴国皇帝想用他开疆扩土,为丹巴国守国门,所以有些事也就容忍了。
可现在,蒴满是败军之将。非但把之前的优势全还回去了,还因他的退守致勒城城失,守将阵亡。
皇帝本就担心太子镇不住他,一定会趁他病要他命,利用这件事收回兵权。
蒴满更清楚这一点,不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留着蒴满,丹巴国必生内乱。
殿下想和扎木国瓜分了丹巴国,可他也需要时间先除自己的内忧,接下来一段时间只需守住勒城就够了,不会主动开战。
而丹巴国必然更加不敢开战,因为那一头,扎木国还在强攻。
等殿下这边尘埃落定,而丹巴国内斗正厉害,到那时再开战,用外患来促成朝臣团结稳定,这样皇权便也安稳过渡。
不愧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皇子,时鸿心想,走一步,就已经看出了千万里。
***
京城,言宅。
正午歇的时不虞一头是汗的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丹娘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打扇,看到她这模样忙扶住她肩膀问。
“没做梦,就是突然生出一种坠落感,好像身下是无边深渊,落不到底。”时不虞心有余悸,人也有些慌:“我总觉得发生了不太好的事,会不会,会不会是白胡子出事了?”
时不虞越想心里越没底,掀了被子下床就往外走:“不行,我得让十阿兄回去一趟。”
“我才来多久,就赶我?”房信在外边听着这话就笑,可当兄妹俩在门口见着,见小十二那脸色笑意就收敛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兄,你回去一趟,现在就走。”时不虞推着他后退:“我感觉不太好,怕是白胡子出了什么事瞒着不告诉我们。你快回去,一定要亲眼看到他好好的,要是有什么事绝不能瞒我。阿兄你拿我性命发誓,如果你在此事上瞒我,我活不过二十。”
房信朝着她的脑袋就是一下:“乱说什么!”
时不虞急声催促:“你快点!”
“你还急了。”房信无奈:“我不能回去,我来这里老师对我的要求就是片刻不离你身边,不尊师命的后果你知道的。别急,听我说完。你担心老师,我也担心。如今六阿兄也在京城,我让他回去。放心,我让他用我的命起誓。”
时不虞这会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六阿兄也来了京城,并且之前还没告诉她,只催着他快去。
在门槛上坐下,时不虞伏在膝盖上,向来底气十足的人,这会虚得背上全是汗。
白胡子年纪大了,之前又病了遭大的,再加上自打她来了京城就再没见过面,连书信都少,她每天都担心那老头儿是不是没了。
甚至因为害怕白胡子沾上她的因果,在京城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每一局都不用人命堆砌,哪怕因此费力许多。
她知生死难料,也知命数无常,可她仍然希望白胡子能多活几年。
丹娘坐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道:“是你太担心老先生了,所以一有点不对就担心他是不是不好。”
“我也担心计安,担心阿姑……”时不虞下意识回了这一句,然后怔愣住了,要说生死难料,战场上岂不是更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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