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了一阵,时不虞摸了摸额头,还有点疼:“丹娘,和上次一样再处理一下伤口。”
丹娘跟着她回屋,嘴里却问:“这时候了还出去?”
“郑尚书把话都带过来了,当然得快点去做,不然怎么表现出对皇帝的敬畏。”
“要不是认识你十来年,我都要信了你这话。”
“勉强信信也行的。”
“骗不过自己。”
丹娘寸步不让,动作上却半点不含糊,根据她额头上的青紫痕迹涂涂抹抹,很快就弄好了。
时不虞又招呼青衫过来给她画了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妆,再换上一身素白衣裳,转过身来朝着丹娘装模作样的作捧心状。
丹娘走到窗口把手伸出去:“幸好今日风不大,不然真担心一阵风要把你吹跑了。”
“我的身体已经如此娇弱,却还有人以皇权逼迫我……”时不虞掩面哽咽:“可我又能怎么样呢?皇恩浩荡,我只能,只能依皇命行事。”
丹娘握剑在手,暗劲一吞一吐,长剑‘锵’一声出鞘。
“我们走吧。”时不虞立刻精神倍棒的站起身来,目不斜视的大步往外走去。
丹娘手上再一抖,长剑归鞘,看着小十二的背影脸上露出舒展的笑意。
这样时不时作怪的小十二现在不常见,在以前却是常态。
现在的小十二,如果让她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板正。
纵观她来京城后做的事,无论算计的是谁,无论布下怎样的局,回头去看其实都在情、理、法规则之内。
将来若事成,她这两年所行之事,每一桩每一件都可以放到明面上来任人品鉴,挑理。
她就好像是在打个样,快快的走在前边,为后来人做表率。
而以前的小十二,和板正这个词绝对扯不上关系,用范参的话来说,没来京城之前的小十二就像一团和好了的软泥,自己就能扭成各种形状,行为准则的标准就一点:可以让任何人过不去,但绝不和自己过不去。
他们原以为小十二可以这么快活一辈子,毕竟老先生和她那些阿兄们是真的宠爱她。哪怕是小十二及笄后,姑娘家必要面临的议亲,都没有给过她任何压力。
她当时担心是没有女性长辈,所以才没人为她做主,后来问小十二才知道老先生他们的态度,说这事随缘,不强求。
现在回头想想,是不是老先生他们知道小十二会有这么辛苦的几年,所以才在前些年那么宠着惯着,并带她行走天下,竭力以言行教导,让她拥有常人难有的广阔心胸和本事。
一个以前满天下走的人,如今却少有出门,天天困于书房,这等于是在违逆本性,她不知道小十二是怎么耐得住的,但她知道,一定不轻松。
“丹娘,走啦!”
“来了。”
丹娘抹了下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快步跟了上去,一出门,看到在三角梅下眉眼弯弯等着她的人,她回了个笑,快步走近。
小十二的人生,原本比盛放的三角梅还灿烂,可如今,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太重,让她已经没有空去想其他事了。
万姑姑说,小十二看不得三角梅比她还张牙舞爪,只要长势好了就会爬梯子去修剪。
可今年,那枝条都已经垂到眼前来了,她都没留意到。
“丹姐姐。”宜生提着个食盒快步从灶屋出来拦住丹娘:“饭点了,我捏了饭团,还准备了一点酱菜配着吃,是双份的,丹姐姐也吃点垫垫,我在家里做好吃的等你们回来。”
丹娘接过来,想到什么又叮嘱了一句:“今日备些羊羹。”
“已经备着了。”
“小十二没白疼你。”丹娘拍拍他的肩膀:“手上的烫伤记得抹药。”
宜生将烫了两个大水泡的手背到身后,轻声应好。
上了马车,时不虞迫不及待的打开三层食盒。
上面两层都是整整齐齐码着的饭团,大小正合适一口一个。
下面一层则是万霞做的酱菜,脆咸脆咸的很下饭,一般都会在早上用来配粥,这会配饭团也正好。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的吃着,时不虞感慨:“我其实不太希望宜生围着我转,这会消磨掉他的意志。之前我打算让他跟着言则去处理外边的事情,他不愿意,说他只有在红梅居才会觉得心安,我总不能赶他出去。可红梅居也实在没大事给他做,就只能给我做做吃的了。”
“你希望他做什么?”
时不虞又送了一个饭团到嘴里,慢慢嚼着吃下去了才道:“他原是读书人,以他的聪慧,不夸张的说他有进士之才。若他没有遇到那些破烂事,大佑,说不定能得一个能臣。每次看到他表现出优秀的一面,我都觉得可惜。”
丹娘能明白她的这种感觉,她有时候也会有,只是:“以他如今的情况,你该知道那光明大道他不可能再走了,就算你把他推上去,他若有你说的那般聪明,也知道自己走不了。”
是的,时不虞知道,正因为知道,她才更可惜。
丹娘吃了口酱菜,有点咸,她又赶紧吃了个饭团压一压,看着一口一个,一下子就干掉三个的小十二,她道:“你替我们都安排好了将来,我不信你没有为他做考虑。”
时不虞笑了笑,当然有,只是现在不说也罢。
丹娘只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必是有的,而这个答案,与她想的一定不是一回事,所以她忍不住问:“没想过要把他留在安殿下身边吗?到那时,安殿下一定需要有他这样的人在身边。”
“没想过。”时不虞想也不想就道:“宜生是红梅居的人,也就是我的人,没有把我的人留在计安身边的道理,这是祸。”
“若他自己愿意呢?”
“丹娘你今天怎么回事,净挑我不爱听的话说。”时不虞拍开丹娘的手,把最后一个饭团送进自己嘴里,不满的看着丹娘。
“我错了,不说了。”丹娘拿帕子擦了擦手,又抓起小十二的手,一只只手指头的给她擦拭。
时不虞伏在膝盖上看着她的动作,片刻后道:“他不会。”
只要她不会,他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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