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皇帝踢他一脚,不过这回踢的轻多了:“好好和朕说说,这是个什么奸计?”
李晟听话的站起来,又乖觉的躬着身体扶皇上回去坐着,回话时仍没直起腰来。
“皇上,这幕后之人实在是太小看臣等了。”
皇帝对这话持保留意见,示意他赶紧说。
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悬在半空,李晟也不敢耍什么心眼子,发挥出他唯一的特长,嘴皮子比平时更加利索数倍。
“若这事真是皇上所为,会给他一个‘天子万年’的笔帽做证据?便是臣去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知道要把屁……擦干净,哪可能留这么大个把柄给人抓。他们这明显是想诬陷皇上,若这样就能成,那将来谁杀个人,丢一块刻着个‘天子万年’的木头在那,难道凶手就是皇上了?”
“在理!若真是朕做的,朕怎会留下这么大个把柄!这分明就是有人嫁祸给朕!”皇帝一拍扶手,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好在你们几个机灵,没上当!”
这时,有内侍快步进来,附耳和大总管说了几句。
大总管脸色奇异的看几位大人一眼,躬身禀报:“皇上,京城正满城张贴死者的画像。”
皇帝笑容骤失,脸色顿变,翻脸如翻书,阴恻恻的道:“这也是几位爱卿的授意?”
“是,皇上请听臣细说。”李晟怕皇上再来一句夷九族,半点不敢耽误,立刻道:“设下此局的人一定还有后招,与其等着他们做什么,不如我们化被动为主动,以此钓出幕后之人。只要把他们找到按住了,任他们有什么后招也使不出来。到时再将事情真相诉之于众,比什么解释都管用。”
皇上没崩住,拍着扶手大笑起来。
事情突然曝光,让他以为会要面对一场不小的风波,所以他才生气的要杀人。
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走向?!
好,好啊!
风波这不就没有了吗?
“倒是朕错怪几位卿家了。”皇帝看大总管一眼,大总管会意,过去将游福扶起来,另有两个内侍去扶耿秋和朱御史。
耿秋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如何,朱御史却是将那内侍推开了,自行站了起来。
皇帝当然知道御史台这帮人都什么臭德性,这会便笑:“朕瞧着,明日朝会上朱卿会要参朕一本。”
“微臣不敢。”朱御史躬身行礼:“君要臣死,臣绝不活着。”
皇帝眼睛微眯:“这事就过去了,不必再提。”
“微臣,尊旨。”
这梗着脖子的模样让皇帝看得眼睛疼,索性转开视线,可这一眼,又落在了低着头没有吭声的游福身上。
他不喜欢游家,启宗时期游家多少人在朝,平宗时期又有多少人在朝,到他坐皇位了,就剩了个在大理寺蹲着的游福,偌大个游家,完全是仗着皇恩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还有游家那一千私兵。
平宗时期,游家分明递过折子,请朝中收回一千私兵权,可他在位都二十余年了,却至今不曾收到过!
这般区别待遇,让他更看游家不顺眼,这些年一直想找个机会收回游家那一千私兵,却至今也未能成,于是对游家更加不喜。
今日之举虽是气恼之下的决定,可夷游家九族,却是最合他心意的。
可惜。
“游卿可是在恼朕?”
“微臣不敢。”游福回得滴水不漏:“微臣在想,这幕后之人会是谁。”
“哦?可有想到什么?”
“大理寺向来用证据说话,眼下证据还不全,微臣不敢妄下论断。”
皇帝看着他:“抬起头来。”
游福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抬起头来。
面色平静,眼神依礼制不直视皇上,却也不躲闪。
皇上观察着,遗憾的发现,并不能从游福脸上找到什么可供他借机发作游家。
“朕今日实在是担心这事会坏了皇室名声,所以言行上急切了些,几位卿家莫和朕较真。”
“皇上圣明。”
皇帝满意了,轻拍扶手一下,起身道:“那此事接下来就交给几位卿家了,若能逮住那幕后之人,朕给你们都官升一级!”
“微臣,定不辱命!”
“退下吧。”
“臣告退。”
几人依礼告退,每个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皇帝端着茶盏喝茶,用上眼线看着他们离开,放下茶盏轻敲着扶手琢磨片刻,道:“吩咐下去,把他们几个都看住了。见过谁,去了哪里都要回禀,若有异常,立刻拿下。要是敢反抗,当即处死。”
“遵旨。”
几人沉默着离了宫,包括李晟都没想到皇上竟是想也不想就要夷他们九族。
便是真去造反,最后也不过是夷九族而已。没想到他们这点事,竟能和造反相媲美了。
看到各自来接人的马车,几人对望一眼,莫名就有了种生死之交的感觉。
游福朝着李晟行了一礼:“今日承李大人情了。”
李晟这时累得很,也不想端个架子和他别苗头了,把他的手按下来,还拍了拍他手臂:“别较真,除非你游家打算彻底退出朝堂。当官嘛,不就那么回事,为后代子孙把路铺平了就行了。”
游福笑了笑,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被李晟安慰的一日。
不过那话却也在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当官,不就是为家族,为后辈子孙铺路。
可游家,不是。
几人拱手作别,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就算后边的事还要再商议,这会也得先歇歇。
游福靠着车厢,脑子里好像满满当当得要溢出来了,可又好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游家绵延至今将近四百年,吃得了苦,受得了罪,经得起冷落,唯独,受不得欺辱。这种面临被夷族的危机也曾经历过,最后,无一例外是游家延续下来了。
马车停下来,游福睁开眼睛看着车顶片刻,才起身往外走去。
车门一推开,看着马车外站着的人他愣了愣,赶紧加快动作下马车。
“爹,您怎么来前院了?”
游老背着手,看着满身疲惫,眼里泛着血丝的儿子笑了笑:“想着你该回来了。”
游福喉头一梗,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爹。”
“总算让你遇到事儿了。”游老看着他,眼神欣慰:“游氏一族将来的族长,怎可在温室长大。遇事才能长责任,长能力,将来才担得起事。现在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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