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兰回到医院的时候,陈阿如和艾承鹏正急匆匆的安排人出去找人。
看着艾小兰进来,陈阿如眼睛一亮,赶紧上前牵住了艾小兰的手臂,“小兰,你去哪里了啊?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显得平静温柔,怕刺激到了艾小兰。
艾小兰看着哗啦一下围上来的爸爸妈妈和医生护士愣了一下,好一会才询问道,“我....不能出去吗?”
陈阿如赶紧摇头,急切的解释道,“不是不是,小兰哪里都能去,但你下次要出去的时候,记得和护士她们说一声,要不然妈妈回来看不到你会担心的。”
陈阿如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眼神关切的看着艾小兰。
艾小兰看了看陈阿如,短短两个多月,妈妈老了很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耳边已经有几缕白发了,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个月憔悴多了。
她知道陈阿如这段日子不好过,也知道她为自己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她也想要妈妈高兴,所以一直努力配合着医生,配合着大家。
她控制着不再自残,因为她身上每添一道伤痕,都会让陈阿如哭很久很久。
虽然她忽视了自己这么多年,但不可否认,在艾小兰心里,她是爱妈妈的,她想要妈妈开心,不想要妈妈哭。
但只有艾小兰自己清楚,这种治疗让她更加的压抑,没人知道她内心有多痛苦,她甚至比之前还要痛苦很多很多,她要强忍着不去行恶,也不能自残,她的痛苦没有地方发泄。
所有的这一切,陈阿如都没有发现,她只是在欣喜艾小兰慢慢变好,她每天都重复的询问艾小兰想要吃什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她迫切的想要满足艾小兰一切的要求。
午夜梦回时,艾小兰经常能听见陈阿如的抽泣和叹息声,她让妈妈难过了,她的每一声叹息和抽泣就像是大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口。
她的负面情绪只会出现在夜里,白天陈阿如又满怀希望的哄着陪着女儿治疗,她跟女儿畅聊,给女儿打气,幻想着女儿以后虚妄并美好的未来,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缺失的母爱全都补偿给这个女儿。
但是这一份母爱,并没有将艾小兰的人生拉入正轨,反而成为了压在她精神世界的包袱。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今天她又一个人偷偷的跑去北郊刑场看打靶了,她就是想要告诫自己,错误的错误的,她心里的那些想法都是错误的。
她一直在努力回想艾小青没来自己家之前的生活,想要让那些个美好的记忆一遍一遍的鞭策自己,她不能毁了这个家。
她怨恨过爸爸妈妈,但是她心里也是爱着爸爸妈妈的。
她想要变成好孩子,想要爸爸妈妈开心。
就这样,她的思想每天都在她的脑海里面极限拉扯,她之前为了自救,也看过不少相关的书籍,所以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她的下场只有两个可能。
极大的可能是,她会人格分裂,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极小的可能是她战胜了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
看着陈阿茹小心翼翼的眼神,艾小兰点点头,“好,我以后出去都跟你们说。”
陈阿如松了一口气,“饿了吧?走,我们回房,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芋头蒸排骨。”
艾小兰居住的病房,被陈阿茹布置的非常温馨,桌子上一直插着一瓶鲜艳的花朵,她记得小兰小时候就喜欢漂亮的花朵。
对比起其他冰冷的病房,这个房间不管是窗帘还是被单,都带上了色彩。
艾小兰安静的坐在桌子旁,陈阿如献宝似的打开了饭盒,“小火蒸了两个小时,妈试过了,非常软烂,快吃。”
艾小兰夹起排骨,塞到了嘴里,朝着陈爱如挤出一个笑容,“真香。”
见艾小兰笑了,陈阿如也笑的非常开心,眼角挤出了非常明显的皱纹。
她在哄艾小兰开心,可她并不知道,艾小兰也在装作开心而哄妈妈开心。
艾小兰把一饭盒的芋头蒸排骨都吃了下去,陈阿如一边给艾小兰倒水,时不时的还伸手帮她擦擦嘴角。
“别急,吃慢点,没人跟你抢,看你,还跟个孩子似的。”
“你喜欢吃,妈下次再给你做。”
“好的,谢谢妈。”
听着艾小兰这一句谢谢妈,陈阿如直接红了眼眶。
她的小兰小时候也是一个非常礼貌听话的孩子,谢谢这两个字,已经十来年没有从她嘴里出现过了。
她伸手抚摸着艾小兰的头发,“好好,我的小兰快好了,很快就会好了......”
等陈阿如走后,艾小兰跑到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
那一块块的蒸排骨,都是陈阿如的母爱,都是禁锢她精神的锁链,压的她直不起腰。
她奋力的抠着自己的喉咙,只要把排骨吐出来,她就会轻松一些,这样她背负的母爱就会少一些。
吐完后,艾小兰瘫坐在地上喘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之前她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但陈阿如不是个正常的母亲。
现在陈阿如变成一个正常的母亲了,但她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了。
她知道妈妈期待自己变好,希望她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她努力的配合着对方的情绪和期待。
但她内心是没有回应的,这一份让陈阿如所期待的表现,都是艾小兰忍着痛苦假装出来的。
陈阿如所期待的,从来都不是艾小兰想要的,反而对方给她的这一份爱,让她更加的压抑和痛苦,她唯一渴望的就是犯罪,并且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
因为在前三次失败的催眠中,那一段被她刻意回避的遗忘经历,再次在她脑海中炸开了。
艾小兰非常清楚,十一岁那年的阴影给她造成的那个心结,如果不能亲自解开,她就会一直痛苦下去,永远无法解脱。
她隐约明白自己的得救之道在哪里,没有任何人能救她,所以她才会对未来自己的犯罪道路这么笃定。
当年小小又无助的她,好不容易得到一点温暖,却亲眼看着上一秒还对自己面目和善的好人,转眼之间就化身成了面目狰狞的魔鬼,还有那一场她亲身感受到的恐惧和痛苦。
偏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所依赖的亲人,留给她的都是最可怕的嘴脸。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救自己了,为什么还要让她一次次的想起那些噩梦?
前三次失败的催眠,非但没有达到治疗的效果,反而让她的病情越发的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