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咸福宫归于平静,慧贵妃缓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番让你受委屈了,日后若是皇上察觉了不对,本宫必然会为你求情。”
沈滢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她知道原主有些过敏体质,但不严重。平日吃食不用太过注意,少量多餐不会有异样。但若是一次服用太多易过敏食物,便会在不久之后起疹子。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沈滢也并未请过太医,她本来就明白此类过敏无伤大雅。
在海兰邀请她们几人去叙话提议绣衫子时,沈滢便察觉出其中的古怪。海兰胆小怕事,且素来不争不抢,很容易被对方当成“好枪”。
于是当她为太后绣锦被时,沈滢便隐隐觉得她要行动了。
长春宫如同铁桶一般,她根本无从下手,皇后更不可能接受她绣制的东西。所以海兰若想寻此机会,必然会从皇上身上下手。
沈滢赌得便是皇上身上有海兰的绣的荷包,且里面藏着些许芦花。若被发现,海兰大可说芦花味甘乃为中药,又象征坚韧不拔为由辩解:若未被发现,少量芦花虽不会马上奏效,但长此以往也会影响二阿哥的呼吸。
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沈滢这一过敏不要紧,扰了皇上的兴致。想必以后宫人对芦花避之不及吧。
皇上并不在养心殿,他去了后面的臻祥馆看望嘉贵人。沈滢暗自舒了口气,吩咐御前伺候的人将参汤热着,说她来过了。
没过几日,皇上下令严禁宫中出现芦花。一并传达的还有将钟粹宫及景阳宫封闭,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这一年过得相当压抑,年宴时帝后都不怎么高兴,亲贵大臣们也都不敢高声说笑,只规矩地敬了酒便草草结束。
八月,正是炎热笼罩着沉闷的季节。
二阿哥终究没有抗过病魔,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闭眼时还不到八岁,沈滢想想都觉得可怜又惋惜。
皇后哭得歇斯底里,这不只是国母的悲痛,更是一个母亲所不能承受之痛。
皇上原本宿在延禧宫,等他赶来的时候,沈滢已随慧贵妃早早候在长春宫。
皇后几度哭晕,她似乎熬干了眼底的悲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长春宫众人的跪伏于地面,一起相送着这位小主子。
沈滢的心仿佛沉沉坠落,看着皇上脸上悲戚的神色,觉得有东西压着她,透不过气来。
帝后痛失爱子,举国哀伤,皇上下令追封二阿哥永琏为皇太子,谥号“端慧”。
自从端慧太子薨后,整个皇宫都沉寂在一片哀痛中。皇上只留宿长春宫,不再召幸任何嫔妃,就连即将临盆的嘉贵人也不怎么眷顾。
二阿哥永琏出生时便有着富察氏高贵的血,先帝对这位孙子极其疼爱,特赐名“琏”,隐示承宗器之意。皇上更是疼爱此子,早早封为太子。
玫贵人因与慎常在说笑,被皇上知晓扣除了月俸,严厉斥责。
皇后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沈滢与慧贵妃来看她的时候,她手中仍拿着端慧太子的衣衫,“都是本宫不好……永琏身子弱……本宫还觉得不打紧……他要继续去尚书房……本宫竟然也同意了……”
自古事事不能两全,她将国母身份摆在前,便忽视了母亲的责任。
慧贵妃眼眶湿润,“娘娘要当心身子,端慧太子若看到您这样,也放心不下啊。您可一定要撑住,您还有三公主呢。”
沈滢说:“嫔妾听闻有个说法,那些离开的人都会去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他们也会长大,也会变老。端慧太子这么有孝心,一定会回来看娘娘的。”
皇后伏在桌上,她声音沙哑地厉害,浑身不停地颤抖。往日的端庄优雅都消失,只留下一位普通的母亲。
景阳宫内,海贵人一边净手一边听着叶心的描述。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她自己清楚,在听到二阿哥薨逝的消息后,心底那隐约的畅快和压制的庆幸几乎吞噬了她。皇后害了姐姐,如今自己的儿子也没了。
可真是报应!
“叶心,让你准备的纸钱和冥币都备好了吗?”
叶心担忧:“主儿,宫中私自祭拜可是大罪。如今宫中都在为端慧太子做法事,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海兰瞥了叶心一眼,不甘示弱地说:“你怕什么?姐姐身在冷宫不便相送端慧太子,我在自己宫中帮忙送送,还不行吗?”
“可是……”叶心还想劝,但被海兰挡了回去。
姐姐如今在冷宫并无异样,她似乎并不着急出冷宫。可海兰却等不了,如今的皇后已然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她需要给姐姐找个理由,让姐姐有出去的机会。
三公主不知听了谁的话,说在晚上于园子深处喊亡魂,魂魄便会附在灯笼上跟着回去。
慧贵妃放心不下三公主,便跟在后面远远地看着。
三公主拎着灯笼穿梭在林中,不一会儿她有些欣喜地跑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慧娘娘,儿臣在那边捡到一个小人儿,您说这是弟弟在跟我说话吗?”
慧贵妃定睛一瞧,只见三公主手中赫然攥着一个烧了边角的小纸人,上面正是端慧太子的名字。宫中自有人负责为端慧太子做法事超度,缘何在此悄无人烟处发现这种东西。
难道有人在悄悄祭拜端慧太子?
双喜也疑惑,“不应该啊?离这儿近的便是景阳宫跟永和宫,会是谁在这里祭拜呢?”
慧贵妃黛眉微蹙,她将纸人仔细收拾好,又跟三公主说:“咱们再去别的地方,好吗?”
皇后一直沉浸在伤痛中,虽皇上与太后有意让她振作,但终究还是不忍心。
慧贵妃忽然想起什么,悄然地拿出绢子包裹的东西。
“娘娘请看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