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哥的身体一如往日,皇上朝太医们发了火,但依旧无济于事。这位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随着时日渐渐憔悴了下去,也将昔日君恩常驻的长春宫笼罩上一层愁云。
莲心同样忧思忡忡地安排好今日膳食,抬眼便瞧见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
不过二十的富察傅恒已被升为头等侍卫,身手了得很知进退。他随扈皇帝身侧难免有人暗指他得了皇后的势,素日也听从阿玛训诫不入后宫。
眼下二阿哥一直病着,皇后也忧思难眠,他终是放心不下,才回了皇上见姐姐一面。
莲心上前行礼问安,她是见过这位富察小公子的,彼时在重华宫,他随富察夫人看望皇后,还给三公主做了精巧的玩意儿,那时可真是翩翩少年郎。
富察傅恒点头回礼,“劳烦你们多照顾皇后,我不便常来看望,若是需要什么,派人来告知我便好。”
莲心说:“皇上厚待娘娘,所需一应俱全。只是二阿哥一直不见好,娘娘昨儿又守到半夜,现下还未醒。”
“我今日原想看看皇后,眼下不便久留。二阿哥久咳不愈恐成痨疾,务必要远离花粉等刺鼻异物。”傅恒继续说,恨不得将听到的都说给对方。
莲心凝神,“大人且等等,奴婢拿笔记下来。”
素练是富察府出身的婢女,很得富察夫人的信任,便一直服侍皇后至今。她比皇后娘娘大了几岁,入重华宫时,富察二少爷还没长大。
她看着宫门处一男一女静立着说话,男的长身玉立,女子温婉可人,忽而心底有种莫名的刺眼。
“莲心,富察侍卫在御前当差,你要注意分寸,万不可让旁人抓了把柄让娘娘忧心。”素练待富察傅恒离开后,提点莲心道。
莲心点头,她一直待素练如亲姐姐般。
“素练姐姐,我晓得的。”
素练继续吩咐道:“你身为长春宫的人,应当谨言慎行遵守宫规。眼下皇后娘娘整日睡不好,别给娘娘添麻烦!”
莲心一怔,沉默地点头。
位于最北面的冷宫,只是另一幅光景。
如懿自从那日密见吉嫔后,夜里总是梦到那次景仁宫送别姑母的场面,一次一次的重复出现。
梦中的景仁宫娘娘,双鬓白发,已不复当日正位中宫的端庄优雅,她紧紧盯着如懿,眼中似有不甘和怨恨。
景仁宫乌拉那拉氏宜修并非她的亲姑母,论起来算是祖父那一代亲缘。昔日她抚育三阿哥,为其选秀充实后院。
恰好她年岁相当,被带入宫。
弘时对她并不中意,哪怕侧福晋都不愿给乌拉那拉氏。姑母劝她的话犹在耳边:“你是本宫挑中的人,现在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后位终归是乌拉那拉氏的。”
可笑三阿哥竟让她做格格,连庶福晋都不是!
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惢心语气似有担忧:“主儿,咱们绣的这些东西真的能拿去卖钱吗?奴婢看门口的侍卫凶神恶煞的,很是不好相与。”
如懿淡淡地笑了笑,“利字当头,有好处了他们自然愿意。你把东西收拾好,我去找人问问看!”
无论是早知她身份的吉嫔,还是明知她无辜仍送她来此的皇帝,她身边一定有人暗地瞧着她。
是谁不重要,若是藏不住总会现身的!
如懿拎着衣角,踩着花盆底鞋慢慢地靠近冷宫大门,虽身处冷宫,她依旧不会失了傲气。不管皇帝会不会出手相助,她一定要出去!
戴护甲,穿花盆底,在冷宫人看来着实可笑,但她依旧我行我素。没有皇上,她也要保留自己的姿容和体面,他日出宫,绝不能因冷宫养成的习惯让旁人耻笑!
她乌拉那拉氏,绝不服输!
看守冷宫的侍卫大多出身不高,或是得罪了人被流放在此。很少有年轻清俊的男子,若非冷宫的女人心死绝望,难保不会与其暗通私情。
如懿隔着门上留着的口子,打量了一番那人后,开口道:“我有一桩买卖,你做不做?”
那人似乎不相信声音从冷宫内传来,转头看了看周围,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宫门缺口处如懿的脸上。
他忽而嘲讽地一笑:“你在跟我说话?”
如懿嗯了一声,继续说:“这里你最年轻,且站岗次数最多。想来是新入宫没有靠山,又没有银子孝敬上面。我会绣些东西,你拿去卖,所得的钱咱们四六分如何?”
那人饶有兴趣地瞧着他,唇角勾起的笑意将整个人衬得邪气风流,“难道我不能是来这里熬资历,以待来日飞黄腾达?”
如懿苍白如砥的脸颊上,那双明眸充满灵气,凌云彻见惯了冷宫的死气沉沉,不想还能见到这样不畏惧的坚决神色。
“那天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凌云彻,不像是勋贵大族出身。而你与旁人说话毫无架子,便更加确定了我的推测。”
凌云彻眉眼一挑,他盯着这个言语锋利,逻辑分明的女子,忽而觉得与嬿婉有几分相似。
比嬿婉更加眼神坚定果断,也比她更白。
“你做不做这生意?”
略娇怒的语气打断了凌云彻的沉思,他勾唇,“四六不行,三七,你三我七。既然做生意,阁下都不告知姓名吗?”
如懿一怔,似乎觉得此人轻浮,她瞪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凌云彻瞧着那空空的口子,仿佛心底也忽然缺了什么。片刻后他转而笑了笑,似是在思索自己到底为何有这种想法。冷宫里住着的可都是历代后妃,他到底想些什么!
不过这女子还挺有脾气!
本来还想着如何赚些钱,没成想竟然有人送上门了!
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只希望可以帮助嬿婉,让她不必入宫为奴为婢,在外面做些小生意,也好过在宫内看人眼色。
凌云彻哼着小曲,目光似乎又飘向了这暗红宫门上,那可以窥视里面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