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县城临海而建,因为拥有整个复州最大的海港码头而别样繁荣,拥有不下于复州首府淮安的人口和城市规模,唯一不同的是,淮安聚集着整个复州的高官显贵士绅豪族,而这里,更多的则是海商和平民,以及靠海吃饭的水手,渔民,盐工。
走在大街上的人远没有淮安人的那种悠闲和从容,而是步履匆匆,脸上大都有被海风侵蚀的粗糙,或粗布麻衣,或赤膊只穿一条牛犊短裤,露出肌肉鼓鼓的健壮身材。
街道远没有淮安那般的整齐而有规划,而是随意延伸,临时搭建的木板屋比比皆是,随意摆放的小摊将街道挤占得只剩下一半,勉强可容一辆马车通行,带着地方口音的吆喝,热气腾腾的小吃,鸡鸣狗叫,人喊马嘶,倒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李世一行人在向锋的陪同下到了海陵,李世坚持要见见那位邓副将,理由是要确保自己的人的安全,为了这个目的,他又搭上了五千两银子,付钱之余,不由感叹向胖子敛钱之能,当真是雁过拔毛,任何事情他都能找到要钱的理由。
到了水师驻地,却被告知邓副将到兵船上视察去了,一行人便又骑了马,直奔水师码头。水师码头与商用码头毗邻而居,中间只隔着一道长堤,正当午时,日头正烈的时候,码头上人不多,大都懒懒地躲在一些简易棚屋下,喝茶聊天睡觉。因为有海风,倒并不觉得特别热,但腥味却重,湿气也大,便觉得身上沾沾润润的好不难受。
李世只看了一眼,便一阵暴汗,水师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二十余条船,最大的也不过三千料上下大小,且一看便是属于那种上了年头的老船,有几艘正驶出码头,很有可能是出海巡逻,张起的帆上补丁摞着补丁,五颜六色,也不知是用些什么布料缝上去的。对比旁边商用码头上的大船,最小的也是三千料,更多的都是五千料的大船,船帆雪白,船身油得锃亮,两相比较,水师更象是一个破落户,委屈地呆在这些大户身边,显得猥琐难看之极。
“这就是复州水师?”李世指着水师码头小那些破烂溜丢的船只,张口结舌地问向锋。
向锋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笑着点头道:“这个,水师军资匮乏,每次出海又耗资甚巨,大帅虽然多方筹资,也难以改善现状,便也只能维持现状了。”
李世哈哈一笑,现在的船价,一艘五千料的大海船只需纹银万两,昨日自己付给向胖子的钱已足够他买上五艘大船了,水师本是复州最大的倚仗,但现在看模样,已是不成样子了。
“这个,水师船是差了一点,但水师官兵还是很精锐的。”向锋硬着头皮,道。
似乎为了验证向锋的话,几名身着水师云麾校尉服饰的低级军官从他们身侧走过,看样子是准备回船去,不过让向锋眼睛都绿了的是,这几名校尉居然一人搂着一个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女子,看走路的样子,只怕已喝了不少。他们说的内容更让向锋抓狂。
“啊美人,你说什么,你想见识一下水师上的炮车,没问题,没问题,我甚至可以让你打上一炮,怎么样,不过今晚上你可得,啊,啊哈哈哈!”
李世等人忍住笑,将头别到一边,不去看向锋涨得紫红的脸皮。
咳咳,向锋一阵干咳,总算是缓过了这一阵,生怕李世见到此景,扭头便回到淮安,找大帅讨回六万多两银子,“李大帅,这个水师也是良莠不齐,总是有败类的,回头一定会重重地惩治他们,不过邓副将那里可就不同了,那是我们整个复州水师的精锐啊!”
李世故作不知地问道:“向参将,邓副将不是整个水师的统领么,部下这么胡闹,他也不管?看这样子,只怕他那里也好不到那里去吧?”
向锋又是一阵尴尬,总不能告诉李世,大帅为了走私方便,已将邓副将手里的权利剥得差不多了,眼下邓副将能指挥的便只有他直辖的一个水师营了。
为了挽回快要丢尽的脸面,向锋加快了脚步,他自是知道邓鹏邓副将那里的,心知也只有哪里能稍稍改变一下李大帅的看法了。
来到一艘五千料的水师船只下,向锋指着这艘船道:“大帅,这是邓副将的旗舰。”坐近这艘船,和先前看到的一样,这船也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养得很好,几个水手正身上系着绳子,悬垂在外用刷子用力地清洗着船外侧的附着物,甲板上,不少的水手正在忙碌着,倒与其它一些停在港口的船只上空无一人相比热闹很多,一个老农模样的人手扶着船舷,正对着外侧清洗的几个水手叫嚷着,似乎是在嫌他们没有清洗干净。
“那位就是邓副将!”向锋指着那老头,道。
很显然,那老头也看到正在逐渐走近的李世一行人,他先是楞怔了一下,然后居然欢喜起来,挥手大叫道:“向参将,你来了,是不是前些日子我向大帅要的维修费有着落了?还是大帅不放心,以为我弄虚作假,派你来视察视察?”
向锋笑着对李世道:“邓副将日常最大乐事,便是向大帅要钱。”
“恐怕十回有九回要落空吧!”李世打趣道。
向锋脸一红,“那倒也不是。”转身向正奔向来的邓鹏喊道:“老邓,我可没带着钱,倒是给你带了几位尊贵的客人来了!”
听了这话,邓鹏那高涨的情绪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掉落下去,走过来的速度呈直线下降,本来满是笑容的脸庞立即变成了苦瓜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老邓,别摆出这一副嘴脸来,你可知道今天我给你带来了谁?”
邓鹏慢慢走近,李世惊讶地发现,这位副将衔的高级武官居然打着一双赤脚,裤腿卷到了膝盖上,两只袖子也高高挽起,一张脸油黑发亮,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要不是李世知道这位副将才刚过四十,看他脸上那深深的皱纹,真得会以为他已年近花甲。
“邓副将不修边幅,一向这样惯了,大帅不要见怪!”向锋一边向李世解释,一边责怪邓鹏道:“老邓,你这像什么样子,那还有一位副将的体统,竟然还打着一双赤脚,这会让客人笑话的。”
邓鹏慢慢悠悠地道:“向参将不是水师军官,自然不知道这在船上,打着赤脚可比穿上官靴牢靠多了,这几位便是你给我带来的客人,奇怪呀,向参将,没来由地你给我来什么客人来?”眼里已多了一份警惕的光芒。
“定州李世!”李世淡淡地一笑,一拱手,道。他身后的杨一刀也拱手道:“定州杨一刀!”
“什么什么?”邓鹏一愕,盯着李世:“你才说什么?”
向锋没好气地道:“老邓,你耳朵也不行了,这位是定州李大帅,专程来这里看你的。”
邓鹏眼睛一亮,“定州李大帅!”他赶紧拱手,“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哦,卑职见过李大帅!”他居然一屈膝,准备行上一个大礼。
李世上前一步,一把拉住邓鹏:“邓副将,你看你我这一身穿着打扮,还计较什么上下尊卑,不必了,不必了!”
邓鹏嘿嘿一笑,站直了身子,看看李世,一副贵介公子哥的打扮,而自己,活脱脱便是一个老水手的模样。“定州几场大战,打得蛮子鬼哭狼嚎,令人向往,邓某虽在复州,却也是闻之热血沸腾啊!只可惜…….”说到这里,不由意兴阑珊。
向锋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赶紧道:“老邓,李大帅能来你这里,是你好大的面子,还不请李大帅到你的旗舰上去?”
“正是正是!”邓鹏恍然大悟,道:“李大帅久居定州,是马上将军,对这水师船只想来的确好奇,来到我们复州,看看水师也是正理,请,李大帅。”
李世心里好笑,这些破船引得起自己什么兴趣,倒是这个水师副将还有点意思,当下打头便行。
身后,向锋把邓鹏拉到一边,偷偷嘀咕了几句,邓鹏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想必向锋已把刚才水师官兵的一些劣迹与他说了。
“放心向参将,定然让李大帅看到我复州水师的虎贲之士。”他低声道,旋即愤愤不平地道:“向大帅将水师弄成这副模样,当真是丢人现眼。”
听到邓鹏如此说,向锋立时闭上嘴巴。
邓鹏的这艘旗舰是一艘复式楼船,船有三层,顺着弦梯爬上去,便是甲板,甲板有些破旧,有的地方甚至裂开了口子,但收拾得倒也井然有序,船舷边,架着一些简易版的八牛弩,李世知道八牛弩操作需要较多的人,而船上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这些弩弓的威力显然远远不及守城用的那些八牛弩,但却胜在速度快上许多,一般而言,在城上的八牛弩放上一箭的功夫,这些能射上三箭。
看到李世注意这些弩箭,邓鹏上前道:“李大帅,这些弩箭有效射程约五百步,一艘船约布置十台,大约需要五十名士兵操作,主要用来远程攻击敌人,经过改良后的这些弩弓还可以发射火箭,不过在水战中,威力更大的倒是石炮,布置在三层楼台上,呆会大帅便可以看到了。”
李世点点头,跟着邓鹏向楼上爬去,到了第三层上,一根高高的桅杆竖起,上面有一个极小的台子,显然是船上的了望台了,船舷边设有女墙,有来抵挡敌人的弓矢,同时女墙上又另设垛碟,便于士兵攻击敌人。邓鹏所所的石炮,便位于这第三层上,模样更像是一些简易版 的投石机。
“邓副将,战船不是应当要蒙上皮革之类的东西,以防敌人攻击得么?我怎么没有看到?”李世不解地问。
邓鹏看了一眼向锋,欲言又止,向锋赶紧道:“大帅正在筹集,相信很快就会为水师装备了。”李世微微一笑,也懒得去戳破对方的谎言,邓鹏走到女墙边,看着港口里道:“李大帅,水师战船分为楼船,戈船,这些都是大型战船,我们现在的这艘便是楼船,大帅请看,那一艘叫先登,是作战时率先攻击敌的人战船,而那艘狭而长的战船叫艨艟,是用来冲击敌方的,那边一些小船,就是那些红色的,我们叫他赤马,他的速度极快。”一说到水师船只,邓鹏滔滔不绝,脸有得色。
向锋却有些不耐了,不过看李世听得津津有味,又不好打断,总算等到邓鹏停了下来,马上接口道:“邓副将,李大帅难得来一趟,你何不让李大帅见见你的水师健儿?”
邓鹏恍然大悟,这才记起上船时向锋说过的话,走到女墙边,撮唇为哨,忽地吹起了一个悠长的尖厉口哨,在李世等人不解的目光中,众人忽地感到这艘船都微微有些摇显起来,旋即隆隆的脚步声传来,眨眼间,在一层的甲板上,便整整齐齐地排满了光着大脚丫子的十排水师士卒,大约有五百人上下。便连在船外清洗附着物的几个士兵也三两下攀爬了上来,解开腰里的绳子,奔到队尾站好。
李世不由拍手叫好,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如何,可以从他们集合的速度,队列的整齐看出一二,看来这邓鹏麾下倒是不乏健儿,而且他治军也很有能力,不过这些士兵们的穿着也太烂了一些,身上的军服大都很旧了,而且基本没有人穿甲。
“邓副将,平时作战,他们也都是穿成这样吗?”李世问道。
邓鹏点头道:“水师倒也没有碰上过大股的敌人,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海盗罢了。”
李世微微皱眉,现在的海战,远程武器造成的打击有限,主要还是靠近舷作战来解决问题,这些士兵不着甲,那受伤死亡的几率会很高,培养一个合格的水兵可比培养一个陆战士兵难多了,如此不必要的消耗让李世感到太可惜。
看到邓鹏旗舰上的队伍如此骠悍,李世倒是替向显鹤不值,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居然架空了一个如此能力的水师将领,轻而易举地自折了自己最得力的臂膀,将来一旦有事,真是死了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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