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风光好,湖风阵阵,清爽宜人,丽湖上碧波荡漾的地方,驶来一艘精致的画舫,画舫的门窗大敞,湖风夹杂着清凉的水汽幽幽地吹了进来,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哥正盘腿坐在席位上,双手细细拨弄着琴弦,一首缠绵悱恻的曲调自他指尖翩飞而出。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女子的年纪看上去二十出头,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心一点朱砂,唇色红艳,眼波柔美,却又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媚。
公子抚琴时,女子就那么斜靠在墙壁上,慵懒地看着他,一曲作罢,她探出手来,为公子擦去了额角的汗水。
公子起先只是腼腆地看着她,在她指尖似乎无意碰上他的脸,惊得想要退开时,他一把抓住了她柔弱无骨的手,痴痴地看过来:“媚娘,你真美。”
女子娇羞一笑,想要抽回手来,却被他大力一拽,整个人都拽进了他怀中,她一脸惊吓,用粉拳捶了捶他,娇媚地嗔道:“不怕压坏了你祖传的琴?”
公子温柔地说道:“能为媚娘坏,是它的造化。”
女子探出葱白的指尖,按了按他唇瓣:“你们男人,就会嘴上说,哄姑娘家开心。”
公子抱着她,痴痴地说道:“我没有哄你,我是真心的,媚娘,我娶你吧?”
女子柔软的胳膊圈住了他脖子,深情而又担忧地看着他:“你真的要娶我?我只是一个江湖孤女,你娶我,你爹娘能答应吗?”
公子道:“我会说服他们的。”
女子哼道:“你妻子呢?你的三房妾室呢?我可不想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公子对手指道:“媚娘你放心,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再也没有碰过她们,我有你就够了,我以后,都只宠你一个。”
女子妩媚一笑,缓缓靠近了他怀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公子低下头去,欲一亲芳泽,就在此时,一艘小船狠狠地撞了过来,画舫颠簸了一下,琴掉了,茶水也洒了,二人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竟撞到他们画舫上来了,哪知就看见一个寸头的小壮士提着一把大刀凶神恶煞地跳了进来。
女子的眼神蓦地闪过一丝慌乱,抓起桌上的镂空折扇,一把打开,挡住了自己的脸。
哪知对方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她来,主要是那把扇子除了她也没谁用了,小壮士怒吼:“凤倾歌!你又给老子在外头勾三搭四!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年轻的公子眉心一蹙:“你谁呀?为什么到我的船上闹事?来人!给我把他打出去!”
几名护卫麻溜地跑了过来,哪知还没碰到小壮士一根头发,便被小壮士尽数丢进了湖里。
凤倾歌悄咪咪地从公子的怀中站了起来,朝侧门挪去。
“媚娘,你别走!”公子抓住了凤倾歌的手。
小壮士一瞧红了眼,抬起手来,一巴掌将公子呼进了水里。
凤倾歌见状不妙,拔腿就跑!
凤倾歌的媚术出神入化,武功却绝对算不上好,尤其打一个成功闯过了少林寺十八铜人阵的超级威猛小和尚,她是绝对打不过的,若论轻功,恐怕也是跑不过的。
小壮士很快追了上来。
凤倾歌吓得上蹿下跳,早知道出家人这么难缠,当初就不该手贱地跑去勾引人家破戒,这下好了,他还俗了,缠上她了,她凤倾歌的男人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这小和尚却在她身边待了大半年,再让他待下去,她媚音娘子的招牌就要砸了!
就在凤倾歌差点被小壮士擒获的时候,煞血盟的人出现了。
凤倾歌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把跳到对方船上:“快快快!快走快走快走!”
煞血盟的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凤倾歌带走了,凤倾歌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干嘛,若是知道了,只怕宁愿留下来被小和尚追杀了。
乔薇约定的地点在庆丰街的四合院,煞血盟接到凤倾歌后,即刻将人送去了那边,随后给乔薇发了暗号,乔薇早先不知凤倾歌就在京城,还以为会费上些时日,不料一日的功夫便将人寻到了,这样也好,早点找到凤倾歌,也能早点对付小后妈。
听说乔薇要出去,教主大人也吵着去,他自然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去,哄着将傅雪烟一块儿带上了,于是乎,晚饭过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四合院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绿珠高高兴兴地将人迎了进来,泡了茶,上了点心,又去厨房帮着杨师傅做宵夜。
乔薇在东厢见到了凤倾歌,凤倾歌一袭嫩粉色束腰罗裙,梳着未婚少女的发髻,完全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乔薇觉得就算再过个十年八年,她的容貌大概也不会有多少改变,这就叫老天爷赏饭吃。
来的路上乔薇已经与众人介绍过凤倾歌,几人知道她是姬冥修的手下,江湖人称媚音娘子,但凤倾歌还不认识他们,作为女人对同类相斥的本能,凤倾歌自动忽略了傅雪烟,笑吟吟地走到教主大人身前,妩媚一笑,眸中泛起幽光:“这是谁呀?”
不待教主大人回答,傅雪烟一把掐住了她喉咙!
凤倾歌刚刚施展开来的媚术陡然一收,反噬回自己体内,筋脉一痛,额头渗出了冷汗。
乔薇忙道:“傅姑娘,淡定,淡定,自己人。”
傅雪烟冷冷地放开了她。
凤倾歌得了呼吸,猛地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呛咳了起来,方才真是大意了,以为对方只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就是燕飞绝与易千音,恐怕都做不到如此迅猛吧?
“她谁呀?”凤倾歌走到乔薇身边,小声抱怨。
乔薇小声道:“她是姬家未来的二少夫人,你没事别招惹她,也别招惹冥烨。”
“他就是冥烨?”凤倾歌看向了教主大人,关于姬冥修认回弟弟的事,她多少听燕飞绝与姬无双说了一些,只是并没有亲眼见过。
乔薇点点头,指了指桌椅道:“都坐吧,一点小误会,不必放在心上,赶紧先把正事解决了。”
凤倾歌坐下了,傅雪烟在她对面坐下,教主大人挨着傅雪烟,冲傅雪烟莞尔一笑,傅雪烟淡淡地转过了脸。
乔薇道:“秀琴,把门关上。”
“好。”秀琴将房门合上了。
乔薇给几人倒了茶,凤倾歌可以说是姬冥修的死士了,没什么需要瞒着她的,乔薇便将傅雪烟夜罗人的身份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她,当然,碍于教主大人在场,乔薇省略了傅雪烟与未来夜罗王的事。
凤倾歌听完,深深地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大窟窿:“你让煞血盟的人把我找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对付夜罗人?”
夜罗人那么强大,她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嘛?
乔薇就道:“夜罗人交给我们来对付,你只用把姬家那些烂摊子事儿摆平就够了。”
凤倾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对付夜罗人,那就没什么好可怕的。
“哪些烂摊子事儿?”她随口。
乔薇又把荀兰回府的事儿与她说了。
凤倾歌简直目瞪口呆,还能有这种操作啊,你公爹是不是傻?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毛好疼惜的?还跑去看她?还又把她肚子弄大?他是嫌自己两个儿子疏远他还不够吧?
凤倾歌看向了教主大人,她很想知道这个小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教主大人托腮一哼:“别看我,我可不是愚蠢的姬家人!”
凤倾歌嘴角一撇,又看向了乔薇:“你想让我帮你杀了荀兰?”
乔薇就道:“还有许多谜底没有解开,现在杀掉她,太早。”
“那你想怎样?”凤倾歌问。
乔薇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莞尔一笑道:“你许久没戴人皮面具了吧?”
凤倾歌警惕地抱住了胳膊:“你又想我扮成谁?”
“扮成她!”教主大人抓了抓傅雪烟的手道,“这样被害的就是你,不是她了!”
凤倾歌炸毛:“你要不要这么没有良心啊?”
教主大人望天:“你不是会武功吗?”
难道你的小心上人就不会吗?你没看见我刚刚差点被被她一招掐死吗?
凤倾歌的目光在傅雪烟的肚子上一扫而过,傅雪烟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捂住这里,她立刻会意了,压下火气,无奈地说道:“再说了,我又没怀过孕,我怕……”
傅雪烟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来!
乔薇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玫瑰糕:“这个味道不错!”
凤倾歌含着玫瑰糕,看看傅雪烟,又看看乔薇,再看看一脸懵逼的教主大人,呵呵呵呵地笑了。
教主大人莫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凤倾歌慢悠悠地吃了点心,优雅妩媚地问道:“既然不是想让我扮这个夜罗女人,难道是想让我扮你那个小后母?”
乔薇摇头。
凤倾歌问:“那你让我易容成谁?”
乔薇淡淡地说道:“易容成一个,就算她有免死金牌在手,也一辈子都赢不了的人。”
……
今日阳光正好,顾妈妈把上了潮的书全都摊在院子里晾晒,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前院已经摊了二十排,顾妈妈又去箱子里拿新的,这时,一只素手捧着一本书,送到了她的眼前。
她顺着那只白皙如玉的手缓缓往上,看见了一张微微含笑的脸,她站起身,淡淡行了一礼:“少夫人。”
乔薇扶起她来:“顾妈妈不必多礼。”
顾妈妈轻轻地抽回了胳膊,恭敬而疏离地说道:“少夫人来公主府有什么事吗?”
乔薇正色道:“有一件大事,想拜托顾妈妈。”
……
“什么?”书房内,顾妈妈席地而坐,看向对面跪坐着、小身子挺得笔直的乔薇,难以置信地说道,“这简直荒唐!”
乔薇神色不变地看着她:“有什么荒唐的?”
顾妈妈冷声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抹黑公主的名节!公主已经去世了,我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
乔薇定定地说道:“顾妈妈,公主在九泉之下若是不能安息,只会是因为一件事,而这件事绝不是她自己,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更加明白。”
顾妈妈沉默。
乔薇给顾妈妈倒了一杯茶:“公主是夜罗人的事,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
顾妈妈睫羽一颤。
“你是皇上派到公主身边的,你本该忠于皇上,但你从来没有背叛过公主,我替公主还有冥修谢谢你。”乔薇说着,双手交叠,置放于额前,大大地行了一礼。
顾妈妈眸光一动。
乔薇又道:“公主生前最不能释怀的事就是两个孩子的早逝,大哥已经回天乏术了,但冥烨活着回来了,顾妈妈心中也很替公主高兴吧?”
顾妈妈慢慢地红了眼眶。
乔薇垂眸,低低地叹了一声:“冥烨吃了很多苦,他身中奇毒,至今未解,被人贩子拐走,被养父家暴,被地痞流氓欺负,他能活着回到姬家不容易,他马上就要做父亲了……”
顾妈妈打断乔薇的话:“你说什么?冥烨要做父亲了?”
乔薇毫不闪躲地看着她:“是,那位新搬进来的傅姑娘,她怀了冥烨的骨肉,但是她的家人并不同意冥烨与她的亲事,想法设法地要把她抓回去,一旦她被抓回去,孩子也就保不住了,顾妈妈,你不希望冥烨的孩子有事,不是吗?”
翌日,顾妈妈向姬老夫人告了假,道是家中侄儿大婚,请她去吃几天酒,公主府这边,就拜托姬老夫人让人照看了,她是公主府的人,原无须向请姬老夫人示下,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不让人起疑罢了。
姬老夫人让她放心地去,随后叫来乔薇,打算让乔薇接管公主府的事,哪知乔薇却道:“真是不巧啊,祖母,景云他们三个刚刚回来,好像有点儿不太适应,我中午就留在那边,把他们接出来吃午饭。”
姬老夫人最疼几个小的,一听这话,立马将公主府的事托付给李氏了。
……
四合院,乔薇与凤倾歌乖乖地跪坐在团垫上,耐心地听顾妈妈讲解公主的情况:“公主有三喜、三不喜,三喜是花、茶、字,公主的插花技艺、茶道与书法是京中三绝,当年还无人能出其左右;三不喜是骑、射、戏。”
凤倾歌默默地掰着手指,她最喜欢听戏、最擅长骑马、最喜欢狩猎……
顾妈妈缓缓地说道:“来,你先插个花给我看看。”
凤倾歌与乔薇交换了一个眼神,乔薇眉梢一挑,示意她开始,凤倾歌拿起剪刀,将桌上的花咔擦咔擦一通修剪,每一株都剪得光秃秃的,皮也给扒了,只剩头顶一朵大花,随后一股脑儿地插进了瓶子。
顾妈妈抬起头来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后排,傅雪烟与乔薇也在插花,乔薇其实不太懂这个,但她看傅雪烟的插花,觉得是看见了一群婀娜多姿、含羞带怯的少女,看凤倾歌的,只觉是看见了一波刚澡堂子出来衣裳都没穿上去的大妈。
这差距,乔薇简直没眼看了。
顾妈妈又让凤倾歌泡茶。
凤倾歌好歹开着青楼呢,平日里应酬客人,少不得泡上几壶茶,这项应当不会差了,至少乔薇看她的步骤,是相当专业的,哪知当乔薇与顾妈妈尝了一口她泡的茶时,噗噗两声喷了出来!
傅雪烟泡的茶好喝,清香宜人,唇齿留芳,初入微苦,过后有回甘。
顾妈妈一连喝了五杯傅雪烟泡的茶,才总算把被凤倾歌荼毒的味蕾拯救回来了。
乔薇不解地看向凤倾歌:“就你这点能耐,当初是哪儿来的自信假扮我的?”
凤倾歌将乔薇插的惨不忍睹的花(花瓣都没了,只剩花蕊了),泡的惨不忍睹的茶(杯子都裂开了好几个),以及写得惨不忍睹的字不偏不倚地放在了乔薇面前。
乔薇两眼望天。
插花与茶道烂成这样,顾妈妈对凤倾歌的书法已经不做什么指望了,倒是看着傅雪烟的字,好一顿称赞:“有几分公主当年的风骨。”
是夜,顾妈妈带着乔薇与凤倾歌自后门进了公主府。
“公主生前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精通六国语言,书阁里的藏书她全都一一读过,耳熟能详。”顾妈妈说着,推开了书阁的大门。
凤倾歌望着几十排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当场就晕了……
公主走路也与凤倾歌的大为不同。
“太快了!”
“太妖了!”
“谁让你扭的?”
“步子太大!”
“步子太小!”
“鞋子别在地上拖!”
“腰背挺直!”
“眼神别乱飘!”
凤倾歌头上顶着一碗水,肩上放着两本书,双脚缠着一根绳子,被顾妈妈调教得都没脾气了,她发誓扎马步都没这么累过!
她趴在四合院的台阶上,月光凉薄如水,照在她香汗淋漓的脸上,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当初圣女殿那个小卓玛假扮你……也费了这么多功夫吗……”
乔薇道:“当然没有了,隐族人又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习性,我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所以那个西贝货爱怎么假扮我就怎么假扮我,可你不同了,公主在姬家生活了那么久,相差太大会让人看出破绽的。”
凤倾歌翻着白眼道:“可是这样下去,给我十年,我也还是一身破绽……”
这倒不假,小后妈这么多年不也才学了公主三两分温柔的气质吗?真论起琴棋书画这些,她给公主提鞋都不配,凤倾歌是习武之人,让她一下子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但是不这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
幽静的凉亭,姬尚青趴在石桌上,沉沉地睡着了,一道人影走过来,将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昭明!”他身子一抖,一把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看看身上的披风,又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荀兰,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怎么是你?”
荀兰轻声道:“我刚刚路过这边,发现你在亭子里睡着了。”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你喝酒了?”
姬尚青道:“喝了一点。”
荀兰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你刚刚在叫公主的名字,你是梦见她了吗?”
姬尚青含糊地应了一声。
荀兰的面上并没有丝毫的嫉妒之色,只温柔地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太思念公主了。”
姬尚青清了清嗓子:“你……你怎么样?”
荀兰轻声道:“我好多了,孩子在动,你要摸摸它吗?”
姬尚青看向她的肚子,眸光动了动,很想探出手,可想起老夫人的警告,又压下了念头。
荀兰拉过他的手,他要抽回来,却被荀兰握得更紧。
姬尚青摸上她的肚子,只碰了一下,又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荀兰低低地说道:“老夫人说,等我生完孩子,就让我回去守陵,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姬尚青张了张嘴:“我……”
荀兰失望地站起身来,姬尚青的余光不难捕捉到她眼底的一抹失望,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她的手。
“尚青。”
一道熟悉又温婉的声音自花园中响起,姬尚青与荀兰皆是心口一震,扭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逆风站在花丛里,当看清那张脸时,二人都像被雷给劈中似的,齐齐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