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路程女真人紧赶慢赶,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走完了,当野狼谷出现在地平线之后,阿鲁尼堪立刻命令队伍变成横队,同时让阿鲁不台带领十名手下先行回去打探。
半个时辰后,谷口已经清晰可见,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沿途搜索也未发现有大规模骑兵经过的痕迹,这时,阿鲁不台派人回报:安然无恙!
阿鲁尼堪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收拢队伍,再度与洪天泽等人谈笑风生。
骑队进入谷口之时,部落里的男女老少尽皆出来欢迎,喜笑颜开的望着驮马背上小山般的货物,知道接下来的严冬能够安然度过了。
洪天泽、亨利和莺歌儿三骑并行,走在队伍的最后,遥望着远处欢腾的人群,莺歌儿叹道:“哥哥,北上之前,我以为族人在这苦寒之地挣扎求存,饱受蒙古人的欺压,没想到他们的生活简单快乐,自由自在与世无争。”
洪天泽回道:“你看到的不过是假象而已——倘若像果真过的是随心所欲的快活日子,老族长何以一路之上忧心如焚啊!无可抗拒的蒙古人,虎视眈眈的的契丹人,甚至可能连高丽人都对辽东有想法。”
亨利笑道:“若想自由自在、与世无争,唯有找个与世隔绝之地,只能是个梦想。”
莺歌儿反问道:“既然族长如此担心部落的安危,那他会否有些想法呢?”
洪天泽摇摇头:“希望不大。亨利,你怎么看?”
亨利以局外人特有的冷静旁观了数天,“目前的确希望不大。”
洪天泽正要开口,突然感觉额头一凉,刚想抬手去摸,便看到几片雪花飘飘荡荡的落下,不禁喃喃道:“北地的冬天,来得好快啊!”
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醒觉,“腾渊”号还在等着他们,是告辞离开的时候了!
次日清晨,洪天泽和莺歌早早来到阿鲁尼堪的木屋。
“阿玛,客人到了。”
阿鲁不台同父亲说了一声,回身向洪天泽、莺歌儿略一点头,迈步走到门外,将门掩好,然后双臂环抱,靠在墙壁上,凝神倾听屋内即将开始的谈话。
简单的寒暄之后,洪天泽二人并肩围坐在火塘前,对面是凝视着跳跃火光,精神有些恍惚的族长,阿鲁尼堪。
“你们都来了,甚好。”
过了好一会,阿鲁尼堪才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莺歌儿,“昨晚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此后寒气日重一日,想来你们也该回家了吧。”
莺歌儿点点头,“多谢族长多日来的悉心照顾与盛情款待。”
阿鲁尼堪摇摇头,“你们完颜氏乃是我女真同族,是家人,不是客人,不必客气。再说,你们带来的礼物堪称丰厚,不让你们吃好喝好也说不过去。”
阿鲁尼堪强笑几声,话锋一转,表情凝重的试探着问道:“莺歌儿,此来辽东,是不是对我们这些女真同族失望之至啊?”
莺歌儿眉头微皱,反问道:“族长何出此言?”
“我想你父亲之所以甘冒奇险,让你浮海而来,一来是帮着买马,二来乃是看看女真故族过的怎样,与蒙古人相处的如何,还有没有恢复故国的念头。”阿鲁尼堪缓道:“榷场之上,蒙古人肆意欺凌,可是我隐忍不发,漫说是你,便是族中男儿和其他女真部落都颇有不满,你这样高傲刚烈的性格,自然会感到失望。”
莺歌儿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族长所料不差,榷场之上,小女子真是气炸了肺,不过,后来天泽哥哥将族长的顾虑和处境解说一番,便不再这么想了。”
“哦,是这样啊!”阿鲁尼堪看着洪天泽,好奇问道:“敢问小哥是如何解说的?”
洪天泽回道:“族长肩负全族安危,自然不能意气用事,以免因小失大,便如同我等商贾,但凡谈一桩买卖,不会折本乃是最低要求。”
洪天泽打的比方颇为新奇,阿鲁尼堪微微颔首。
“蒙古势大,尽人皆知。先灭西夏,后灭大金,而据亨利和往来海商所言,西域各国与更西处的哈喇子模、黑衣大食俱已被蒙古人征服,甚至极西之地的大秦,都遭到蒙古大军的侵袭,其疆域和人口极盛,远超汉唐,兵峰之盛,更是亘古未有。辽东地近蒙古腹心之地,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是断然不容有失的,一旦有部族意图发起挑战,蒙古人必然会用雷霆手段,再加上有契丹等部为其鹰犬,势单力薄的女真部落是绝没有成功机会的。”
“贸然反抗必败无疑,还会搭上全族的性命,是铁定赔本的买卖,换做谁来做族长,都不会动手的。”洪天泽接着说道:“再者,平心而论,蒙古人对待辽东的女真人还算不错的,倘若没有契丹人时时刻刻意图报复的话,过得还算自在。”
阿鲁尼堪点点头:“中原女真同汉人,辽东女真同蒙古人,至少蒙古朝廷在明面上没有特别的歧视、欺压我等。”
阿鲁尼堪望着莺歌儿,坦然道:“不瞒你说,在榷场的几日,我同其他部落商议过的,结果嘛自然是非常的不好。唉,你听了肯定伤心的——他们说,用汉人衣冠服饰,不会说女真话的,便算不得女真人。”
莺歌儿惨笑道:“很好!族长们与蒙古人出奇的一致,看来是真的打算做顺民了。不过,小女子还是祝愿全部族人安好,都能继续像我们共同的祖先一样,在白山黑水之间自由自在的生活!”
阿鲁尼堪毕竟曾经参与过亡国之际的战争,对完颜氏多少还有些香火之情,看着莺歌儿的表情颇有些愧疚和不忍,沉声道:“不管别人怎样,我阿鲁部还当你完颜氏为族人,从明年开始,只要你们有办法过来,我保证每年至少有五十匹上好的马匹给你们,当然,如果要更多的,还可从其他部落购买。”
阿鲁尼堪接着道:“你们就要回去了,唉,今年的马匹大都被额日斯这厮突然加贡,拿走大半,能拿得出手的良驹只有二十匹。”
莺歌儿体会到族长的为难和良苦用心,加之分别在即,不禁泪湿眼底,哽咽道:“族长,你给的已经够多了!”
老人摆摆手,继续说道:“你们完颜氏既然决定做大宋臣民,那就拿出女真祖先的武勇,与蒙古人决一死战,别让那些南蛮子把咱们看扁了。我们女真人擅长打铁,锻造的武器虽不敢说上乘,可定然比宋军的要好些,所以给你备下钢刀五十口,铁矛头一百。”
“此外,还有族中传下来的,铁浮屠的重铠十套,你一并带去,说不定能用得上。”
说罢,阿鲁尼堪起身从墙壁上取下一张色彩斑斓的虎皮,笑眯眯的递给莺歌儿,“这张虎皮是你日前猎杀的,带回去做个念想,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阿鲁尼堪的坦诚与慷慨深深打动了莺歌儿,她不禁伏在老人面前,叩首深谢。
阿鲁尼堪将她扯起来,望着躬身行礼的洪天泽,沉声道:“以你的性格,绝难向蒙古人俯首称臣,可你武功高强,蒙古人自然也容不了你,倘若果真到了那时,不妨同莺歌儿协同家人到辽东来,打猎喝酒,痛快的很。”
洪天泽微微一笑,回道:“族长请放心,吾家半农半商,并非迂腐的儒生,会见机行事的。”
阿鲁尼堪很满意,眼光在莺歌儿和天泽两人面上来回扫了几遍,露出长辈特有的慈祥笑容:“你们两个算是青梅竹马,年纪又相若,嘿嘿……”
莺歌儿的脸瞬间变成一块红布,下意识的拉住老人的衣襟摇摆着,口中嗫嚅道:“族——长!”
莺歌儿一副娇羞不堪的小女儿情状,落在洪天泽眼中却是从未醒觉的美丽,不觉得呆了一下,浑身一片燥热。
莺歌儿正偷眼打量他,结果四目相对,慌忙移开,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地面,惹得过来人阿鲁尼堪哈哈大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高声吩咐道:“来人,去把礼物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