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钢明显已经达到工具钢的标志,他有些激动的道:“这不是铁,是钢,真钢!”
“这种钢樱桃红的时候根本打不动,要锻打少说也需要加热到火红,否则根本动不了。”他看着眼前的宝贝,若不是还热浪蒸腾,他真想一把抱上去。
“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铁牛绕着已逐渐降温到暗红的钢块,也不可思议的打量。
李坏点头,然后高兴的道:“快去把那些掺和铁粉的黏土拿过来,敷在表面。”
“好!”铁牛和几个铁匠立马动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他们只知道世子说的绝对没错,向来如此。世子懂的比算命半仙还多。
很快,暗红的钢块就被厚厚的黑灰黏土覆盖。
“这用来干嘛?”最年轻的铁牛不解的问。
“脱碳,降温。”李坏说着静静等待。
众人开始聊起刚刚的经历,毕竟那实在太过离奇,熟铁炼成水,已经加热到樱桃红却依旧打不动的铁等等…简直难以想象它的强度上限到底多高。
脱碳十分钟左右,他命人将钢块取出,然后用水做最后冷却。
最后成品完成,这一块钢大概四十斤左右,表面黝黑光亮,呈现金属色泽,这是高碳钢的特征!
李坏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拔出他腰间的佩刀,这是军指挥使配的百锻刀,兵部是这么跟他说的。
铁匠们都围观过来,他举刀到头顶,重重砍了下去。
当!
一声金属交接的脆响,火花四溅,刀刃一边已经形成一个大大的缺口,而钢块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痕迹。
工具钢之所以称为工具钢,因为其强度可以轻易用于切割打磨其它金属!
他又重重连砍几刀,最后刀刃从靠近尖端的位置直接崩断,而钢块上只有不痛不痒的白色划痕。
李坏知道事情真的成了,人类史上第一种工具钢!
当初英国人在十八世纪就是用这种繁杂的方式炼出真钢的,一切都归功于石墨这种之前从未被人注意到的新材料,耐腐蚀,耐高温,而且能提高碳含量,还原硅、硫等杂质,对他而言简直比黄金还珍贵。
有了工具钢,以后王府中的车床工作部,切割熟铁的工具,枪管等都可以使用工具钢,会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世子,若用这种真钢锻成钢刀,岂不是削铁如泥!”那边研究了半天的关仲兴奋的道。
铁牛也激动的插话:“对啊世子,要是制成钢甲就刀枪不入,天下无敌!”
李坏忍不住笑起来,他们这些做法还真有人实践过,也符合普通人的想法,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这种钢还可以炼,以后就由关仲来负责炼钢这边的事,人手我会让严毢抽派给你,能炼多少就炼多少。祝融负责石墨坩埚烧制,还有熟铁切片,前几批钢就由剩下的人负责,都锻打成车床上的工作部,后面产出的全用来制枪管。”
“枪管?”铁牛有些不解,李坏却点点头,然后不容置疑的道:“今天的话你们都记住,以后就这么做,具体细节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交代完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把关仲喊过来。
把他叫到墙边,单独小声对他说:“以后上去清钢水的事让下人干,干的时候必须戴上口罩,一定要记住了,若有差错我拿你是问。”
见他如此严肃,关仲连忙点头。
李坏这才一笑,转身走了。
身后工匠们还在欢呼雀跃,如获至宝的围着那块钢材,大声夸耀,说笑,气氛火热。
李坏心里当然高兴,可高兴后更多的却是沉重。
…
他有许多东西没说,或者是不能说,有时做坏人也需要勇气。
即便现代的高强度复合材料枪管,发射百发左右的子弹,枪管就会因为热能的积蓄而升温到无法继续正常发射的程度,需要冷却,最好的冷却方式就是水,或者士兵的尿液。
而这个年代的铁造出的枪管在装填不方便导致射速很慢的情况下,但连续发射八九发以后,枪管也会烫手,再连续装填射击,需要冷却。
如果继续就会因材质无法承受高温,而产生炸膛的危险,而贸然降温又会损毁枪管。
火药燃烧能产生上千度高温,一部分能量推动子弹,大部分则被枪管吸收。
因此限制枪械性能的原因一直有枪管材料的强度不够。
钢铁的出现能解决这个问题,八九百度的高温对于铁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能让其腐蚀,质变,可对于钢而言却丝毫没有影响。
正因如此,他必须迫切的获得工具钢级别的真钢铁。
问题在于坩埚炼钢是一种不完善、不安全的炼制方法。
它是人类第一种液化炼制的钢铁的方法,第一种炼制真钢铁的方法,第一种批量炼制工具钢的方法。
可它依旧在安全性上十分落后,炼制时坩埚上方会有大量杂质被汽化排出的有毒气体,并不是小小的口罩之类就能阻隔的,清理杂质的工人工作环境十分恶劣。
当初英国最先用这种炼钢法的时候,清理杂质的工人大多得肺病早早死去,而且十分痛苦,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
这是变相的草菅人命。
所以他一再让关仲不要自己去清钢水表面的杂质。
他别无选择,只能用“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来安慰自己。
……
云雨过后,诗语脸颊酥红,软绵绵躺在他怀中。
“你真要去南方吗。”
李坏点点头笑道:“放心,不会有事。”
“要去多久…”
“不知道,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你,你真不是去打仗。”
“不是。”
“没骗人…”
“没有,我骗你干嘛。”李坏说着在被子里环住她光滑的腰:“瓜州到京城走水路只要两三天,秋儿的船更快,造好了一天一夜就能到,若是想你夫君,就快点帮秋儿造船吧。”
“臭美,谁会想你。”诗语不屑的说,然后微微动了动肩膀。
他心领神会,拉了拉被子,为她掩住光滑的肩。
李坏笑了,随后问:“你说我是不是坏人?”
“当然是。”诗语想也不想便回答。
李坏沉默下来,他从未像今天一样在意过别人说自己是不是坏人,大概是因为白天的事良心不安吧。
他紧了紧双手,将脸埋入她的秀发间,也不说话了。
“你怎么了?”
李坏摇头一笑:“哈哈,没什么,我本是坏人,有时候容易自己多想了。”
“你知道就好。”诗语轻声说。
“是是是。”李坏笑着用下巴顶了顶女人的头顶:“以后我都知道,不用这蠢问题打扰您老人家了。”
诗语不说话,忙碌了一天他有些心力交瘁,心神有些不宁,开始昏昏欲睡。
“其实…”
“嗯?”李坏迷迷糊糊答应。
“其实世上的人和事不能用好坏来分的,好人容易坏事,可要成好事,大多数时候反而需要坏人…”诗语背对着他,轻声说着,“所以…所以我说你是坏人,可没说你不做好事。”
李坏惊诧,随即会心一笑,将她再抱紧一些,心中有些释然。
屋外春风呼呼作响,长夜漫漫,他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南方也好,朝廷也罢,所有忧扰都飘然远去了…
“丁侄儿,我们汪家玩往南走的商队…”矮小的老头一脸讨好的笑着。城头的风吹得他花白发虚糊在脸上,头顶正好是正午的烈日,这座小城叫做凛阳,是苏州府下的县,这里的县令正是当朝大将军冢道虞的侄子冢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