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岛的人待了几日便要走了。
年初出来诊治瘟疫的弟子们,吃完喜酒后,跟着姜云子一起回明月岛。
临行时,所有人都很难过,眼泪浅的女弟子,甚至哭得泪流满面,抱着谢菱不撒手。
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分别,谢菱就再也不只是他们的小师叔了。
谢菱送他们到码头,大声道:“我一定会回去看你们的。”
“小师叔,等你!”
“小师叔一定要来啊!还有师母的火锅,我们都很想念!”
……
少年少女们站在甲板上,激动得朝着谢菱挥手,展开的袖子,被风吹起,就像一只只白鸽,消失在湛蓝的海岸线尽头。
弟子们还在疑惑,为啥姜云子不跟谢菱告别,就发现姜云子正抱着酒坛,躲在房间里哭得老泪纵横。
“呜呜呜,老夫的乖徒儿啊………下一次什么时候能见面啊………”
弟子们无奈,一一上阵劝慰他。
明月岛的人走后,谢菱又收到一份贺礼。
这一份贺礼十分丰厚,但没有落款姓名,只是祝谢菱和顾危百年好合。
二人琢磨了许久,最终决定将贺礼放在库房,暂时不动。
*
六月初八那日,周微国也进行了声势浩大的祭天仪式。
只不过,对比起北江这场旷世婚礼,江山为聘,还有魏修楚的赠予半国.......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百姓们最津津乐道的,还是谢菱和顾危的这场婚礼。
微生玄精心策划,费力准备了一整个月的登基大典,最后变成了陪衬,几乎气得吐血。
不过最令他生气的还是,光耀殿派出去这么多人,怎么一个使臣都没杀死?北江国无波无澜的?
子禀试着联系拾七,却发现,拾七竟然联系不上了!
他难道背叛了光耀殿,逃跑了?
他怎么敢的!
拾七此刻,仍然留在思南。
他在思南待了三日,也不知道干嘛,就是闲逛。
整个思南都沉浸在喜悦中,他遇到的每个人都笑得十分开心。
这里的阳光,好像也比其他地方要灿烂一些。
街道四周,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精美的糖果,五颜六色。
这是谢菱和顾危成亲的喜糖。
一般去取糖果的都是小孩,拾七出现在托盘附近时,引起了小孩们的一阵惊叹。
“大人也来跟我们抢糖果啊。”
“你们看他怎么穿一身黑,好奇怪。”
“他好像冰山哦。”
…..
拾七面无表情,拿了一颗糖果收进袖子便走了。
但他走了很远,都没舍得吃。
第四日,他打算离开思南。
天地辽阔,他不知道去哪。
但是,他不想回光耀殿了。
安宁知道他是光耀殿的人后,说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
拾七心想,她应该是不喜欢杀手,也不喜欢光耀殿的。
以前的拾七觉得,杀手和芸芸众生一样,不过是最普通的职业。
世间众生的生命在他眼里,和一朵花,一棵草没什么区别。
没有人会因为踩死一棵草而难过内疚,拾七也如此。
杀人对他来说,跟摘一朵树上的花没什么区别。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可现在,他想改变。
他不想杀人了。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父母,拾七也想找一下自己的家人。
走之前,拾七想再拿一颗糖。
他收在袖子里的那颗糖,因为天气太热已经化掉了,他都没来得及吃。
拾七没想到,会在街上遇到安宁。
和安宁对视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想逃跑。
可下一刻,谢菱已来到了他面前。
谢菱很震惊,竟然会在思南遇到拾七。
她是来验尸的,祭坛附近的高楼莫名出现了十具尸体。
负责审查的刑部官员见那些尸体衣着不凡,死状奇特,便将此事传到了她这。
拾七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高马尾束在脑后,苍白而俊美,眉心的银莲花摇曳。
谢菱目光顿住,眉头轻轻皱起。
拾七身上的衣裳,竟然和那十具尸体差不多?
通体黑色,缠绕着诡异的纹路,像是一抹最昏沉,不见天日的夜色。
只是拾七的刺绣要精致很多。
谢菱暂时将疑惑按下,斟酌着语句:“拾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拾七哑然。
他不会说谎。
因此,默了半晌,他才道:“有任务。”
谢菱皱眉,想到拾七的性格,还是决定直接问出口。
“高楼上的那十具尸体,和你有关系吗?”
拾七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猜到了?
那她就知道,自己又杀人了。
一种无力的挫败弥漫全身。
“拾七?”拾七久不说话,谢菱唤他的名字。
拾七回神,还是不知道怎么骗她。
他冷声道:“是我杀的。”
谢菱眉头微皱。
那十个人,和他穿着一样的衣服,应该都来自光耀殿。
拾七为什么把他们全部杀了,莫非发生了不愉快?
死的不是思南的人,谢菱也就没了刨根问底的念头。
拾七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安宁,祝你新婚快乐。”
谢菱有些讶异,展颜笑道:“谢谢你,对了,之前骗了你,我其实叫谢菱,菱角的菱,你吃过菱角吗?”
拾七摇头。
“我以后会去尝尝的。”
顿了一下,他声音艰涩,一字一句说道:“对了,我,我已经不是光耀殿的人了。”
“是吗?”谢菱笑开,“希望你找到自己想去做的事,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她笑得那么真挚,是真的为他开心。
拾七喉间干涩,垂着眼,看着谢菱清婉明丽的面容,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可下一刻,拾七所有的感情又急速收了回去。
作为杀手,他视力很好。
不远处的巷子里,谢菱的新婚夫君,正望着这边。
他没过来,只是紧紧盯着谢菱,手中握着一把剑,右脚往前踏了一步,身体前倾。
根据拾七的武学经验,那个姿势,那个步伐,只要谢菱有任何危险,她的夫君立刻就能冲过来,护她无恙。
他真的非常在意呵护她。
拾七淡淡收回目光,挺着脊梁,维持着自以为是的骄傲,说了最后一句话。
“谢谢。”
话落,他转身,身形飘逸似风,转瞬便消失在高楼间,引起周边百姓一阵惊呼。
顾危这才跑过来,目光紧张,将谢菱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
“阿菱,你没事吧?那个人是光耀殿的拾七?”
谢菱点头,“对,高楼那些人,是他杀的。”
顾危点点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敲了敲谢菱额头,语气有些冷,“他可是天绝杀手,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谢菱捧着额头,不甘示弱的敲回去,“我有分寸的,拾七,他不一样。”
“拾七,他不一样~”
顾危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谢菱的话。
谢菱失笑,“吃醋啦?
顾危抱着手臂,将身子转向另一边,微微撅起嘴,莫名多了几分娇气。
“哼,吃醋了,要哄。”
谢菱抱着顾危手臂,语调放软:“好啦好啦不吃醋,周辞岁不是说给你引荐一个家族吗,快去吧。我也要去看看玲珑和无忌表哥。”
顾危见目的达到也不装了,弯腰刮了刮谢菱鼻子,笑得明月清风,“骗你的,我支持你交任何朋友,反正无论如何,有我做你的靠山。”
谢菱挑眉,“我才不需要呢。”
顾危长眸半眯,轻轻从后面攥住谢菱后颈,“哦?”
谢菱只好示弱,“好好好,谢谢我的夫君大人,夫君大人威武盖世,别弄了,痒。”
顾危松开手,转为搂着谢菱肩膀,二人身影渐行渐远。
拾七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她幸福,就好了。
他摸了摸额间的银莲花,他从小到大都带着这个胎记,要找亲人,应该也可以从这个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