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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
目送傅聿川离开,管家进了书房。窗外雪光映照进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处于背光位置,神情阴冷。
走近了,管家将手里的茶水摆放在桌上,余光瞥到相框里那张老旧的全家福合照。照片里老爷子站在中间,两个出色的儿子站在父亲左右。
这张照片管家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刚来傅家任职的第一个春节。当时就是他拿着相机拍摄了这张合照,如果细看的话,可以看见照片最右边的偏僻角落有个少年的身影,他小心翼翼露出脑袋,想跟父亲合张影。
在管家的印象里,先生始终都在追逐着老爷子的目光,每年祭祖拜佛,亦或是他的生日,他都是许愿父亲能多看他一眼,不需要像关心大哥二哥那样关心他,只要能亲切温柔喊他一声他就满足了。
管家是从傅氏老一辈的嘴里听到的有关曾经的事,他们说老爷子和老夫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结婚成为夫妻,感情特别好。可惜,在生傅君临那天羊水感染了血液,用了所有办法,更换全身血液,也没能把人留下来。
妻子生产去世,生下来的这个儿子就成了原罪。先生自小就养在傅家别院的洋房里,由保姆带着。
幼崽时期的他常常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望着保姆,问保姆姐姐父亲什么时候下班,我可以去书房看看他吗?幼儿园的老师教了我画画,我画了父亲,想送给父亲。为什么父亲总牵着大哥二哥的手?父亲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可以改的,我应该怎么改父亲才会喜欢我……
我不够聪明。
没有大哥懂人情世故,那么会说话。没有二哥脑子转得快,会经商算账。
我是个笨小孩。
父亲不喜欢愚笨的小孩,那我多努力,每天学习到深夜,拿到100分的成绩,父亲应该就会来看看我了。
一百分也没有用,原来父亲就是不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在之后的十几年时间里,傅家人丁兴旺,聚餐时热闹嘈杂。偌大的宅院里,某个偏僻角落,总有男孩的身影,他扒着柱子蹲在墙边,痴痴地望着在众人人群里笑着谈话的父亲,那样的笑容慈爱,父亲从未给过他。
闹得最大的一次是在傅君临十八岁成人礼宴会上,老爷子本来不打算给他办宴会,顾及着傅家的面子,不情不愿办了这个晚宴。当晚宴会上市长也来了,春南府地皮的开发权在市长手里,知道父亲最大的念想是这块地,傅君临硬着头皮去谈,没谈成,反而让傅氏彻底失去了竞标开发的资格。
老爷子大发雷霆,当天夜里就把他赶出了傅家宅院。管家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京城的夜晚冰冷刺骨,先生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求了一夜,依然没有改变被父亲抛弃的事实。
这么多年了。
傅君临改了名字,娶妻生子,走到如今位置。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爱过唐千兰或是黎晚吗?他爱过傅阳傅聿川吗?亦或说他很爱权力和金钱吗?
管家觉得他好像都不爱。
他一心向往的只有春南府那块地,心心念念只有老爷子没得到的地。他已经极端到活着就是为了把园林建造起来,无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达成目的。
管家将视线从相框上收回来,偏过头,看见傅君临手边有个黑色的小盒子,看样子应该是装颗粒胶囊药物的。盒子空了,药不知所踪。
“先生,佣人们已经把年夜饭做好了,您准备什么时候下楼呢?”
傅君临没说话。
他拾起桌上那本项目责任书文件,往后翻了几页,管家眼尖地看到某一页的下方空白处签了“傅聿川”三个大字。
聿川少爷跟先生不和了一个多月,两人始终因为春南府的项目争执不休,今天倒是奇怪,聿川少爷竟然服软退了一步?愿意负责这个项目了?
先生之前也试过让其他人去接这个项目,甚至高薪聘请国内外知名的精英人才,却发现没人能接手。不是这个环节缺资源,就是那个环节数据资料断掉。
傅聿川把这个项目掐得太死,所有核心资料以及团队人员都在他手下,就算是偷,资料偷来了也不会用。
“啪嗒!”
文件掉落在地上。
视线里,傅君临忽地晕了过去,管家吓得惊慌失色,弯下腰喊他的同时伸手去握他的手臂,触碰之际才发现他浑身冰冷,冷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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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年夜饭没有顺利进行。
急救车来了傅宅,医护人员带走了晕厥的傅君临。热闹的宅院乱成了一团,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站在屋檐下看小孩子们打雪仗的林浅也望了眼院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直至急救车离开,聚集在那的人才散了些。
“天冷,风大,别感冒了。”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林浅抬头望去,见到傅聿川俊朗的脸庞,他拿了件大衣给她披上。其实她已经穿了很厚的保暖羽绒服,再披上大衣笨重得像一只胖熊。傅聿川说不像,就算像那也是聪明熊,不是笨熊。
林浅白了他一眼。
同他一起回了屋子。
家主病了去了医院,大家也就没留下来吃饭,陆续离开了。Cullinan行驶在京城街道上,傅寒开着车,林浅和傅聿川坐在后车座。
林浅有点疑惑:“平时看着傅君临身体挺好的,之前唐千兰专权的时候他也是装病,今天怎么忽然病倒了?”
傅聿川剥着坚果:“不清楚。”
“你那会儿去书房见他,没瞧出他不对劲吗?”
“没看出来。”
“那应该就是真病了。”林浅点头。
“上了年纪就容易生病。”傅聿川将剥好的果仁放进她手心,又给她喂了几颗白色的腰果:“好好吃东西,不管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