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倒是失笑,别有深意的看了杜如晦一眼:“杜相公岂不也源自长安杜氏。”

杜如晦摇头:“家国天下,这家要紧,难道国和天下就不要紧吗?再这样下去,何止亡国,中原再乱,非要亡天下不可。这天下之人,只计较着一家一姓和眼前的小利,难道忘记了当初晋时八王之乱所导致的后果吗?若朝廷不足够强势,就不足以震慑豪强,今日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房玄龄听到此,不禁爽朗大笑:“这亦是我所愿也。”

听到笑声,许多人诧异,不禁朝向房杜二人看来,一头雾水的样子。

此时有宦官来,请众臣入宫。

百官们鱼贯而入,来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太极殿。

这太极殿里,李承乾早早的来了,只是今日他格外的精神奕奕,便是连眼里都有了神采。

众臣看了李承乾一眼,心里狐疑着,朝李承乾行了礼。

李承乾随即道:“今日朝议,要议的当是淮水泛滥之事,今年以来,淮河多次泛滥,土地绝收,淮河沿岸十万百姓,已是颗粒无收,倘若朝廷再不处置,恐生变故。”

众人都不吭声。

李承乾不由挑眉:“怎么,众卿家为何不言?”

房玄龄于是出班:“此事,三省早有察觉,也拟了一个赈济的章程,不过等到关中诸仓调粮,臣恐已经来不及了。臣听说扬州还有几个官仓储存了一批待收押入关中的粮食,不如就地取材,急调扬州的粮食前往赈济?”

李承乾沉吟道:“房公此言,也正合孤心,既然这样,那便依房公行事吧。诸卿家还有什么要议的吗?”

百官们见李承乾对此前众人提议的事提也不提一句,就好似这事没发生一样。

这令不少人心里藏了暗火,此时有人不由道:“太子殿下……现在赈济虽是十万火急,可是扭转人心,方为正途啊。如今……人心浮动,又恰逢国家多事,殿下更该早做决断,以安众心。”

李承乾瞥了一眼说话的人,自是那户部侍郎卢承庆。

李承乾冷冷道:“如何才能安众心呢?”

“天下军民百姓,苦商贾久矣。”

李承乾冷笑道:“依孤看,是卿苦商贾久矣了吧。”

许多人听李承乾说出这话来,不由得忍俊不禁。

堂堂太子直接和户部侍郎当殿互怼,这显然是有失君道的。

卢承庆不由恼火:“殿下……不知偏听偏信了谁的话,竟然顽固至此?现在陛下垂危,殿下监国,此存亡之秋,殿下怎可将天下人的呼吁,当做儿戏一般漠视呢?若是殿下坚持如此,臣所虑的,乃是这朝野内外,人心失望……殿下,臣之言都是发自肺腑,是为了这江山社稷啊,若是殿下令天下失望,而殿下年幼,如何能制得住那些滋生不满的人呢?”

李承乾道:“这样说来,是否是孤若是不听从你的话,便是昏聩无能了。”

“臣不敢这样说。”

李承乾气咻咻道:“你便是这个意思……你们这样逼迫孤,不就是想从中牟取好处吗?你自己来说说看,到底是谁对孤失望?你不说是吗?那么……孤便来说了,对孤失望的,不是百姓,不是那田野里耕作的农户,不是作坊里做工的匠人,而是你,是你们!孤稍有不如你们的意,你们便动辄是天下人如何如何,天下人……张不了口,也说不了话,他们所思所想,所惦记和所念着的事,你又如何知道?你口口声声的说为了江山,为了社稷。这江山社稷在你口里,就是如此轻巧吗?你张张口,它就要垮了?孤实话告诉你,大唐江山,没有这般弱不禁风,倒是不劳你挂心了。”

李承乾勃然大怒,扫视众臣,又道:“以后不准再议此事,谁若再议,孤决不轻饶!”

“殿下怎可如此?”此时有人痛心疾首的站了出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看去,却是国子博士陆德明。

这陆德明可是当初李承乾的老师,曾在东宫教授李承乾读书。

现在陆德明痛不欲生的道:“殿下不听人谏言,难道要效法隋炀帝吗?隋朝灭亡的先例历历在目啊。殿下还未登基,便成了这个样子。”

李承乾见着了陆德明,气势颇有几分弱了。

陆德明又道:“若是殿下执意如此,老臣只恐大唐江山不保啊。方才殿下口口声声说,卢侍郎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却总是满口代表了天下人。可这历朝历代,似卢相公这样的人,他们所代表的不就是天下的军心和民意吗?臣读遍史册,不曾见过忽视这样的谏言的君主,有任何好下场的。还请殿下对此审慎以待,至于殿下口中所说的匠人、农户,这与朝中有什么干系?天下乃是皇族和世族的天下,非庶民之天下也。庶民们能分辨什么是非呢?”

李承乾气得抓狂:“若父皇在此,绝不会纵容你们这般颠倒是非。”

“陛下在此,一定会从善如流。”

“不错,陛下在此,定能洞察臣等的苦心。”

李承乾冷笑道:“是吗?看来你们非要逼着孤答应你们了?”

房玄龄此时觉得事态严重了,正想站出来。

却在此时,见李承乾道:“孤倒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支持卢侍郎的倡议。附议的,可以站出来让孤看看。”

他此言一出,许多人大喜。

居然顷刻之间,这大臣便站出来了七八成。

只有房玄龄和杜如晦一些人,却是板着脸一声不吭。

长孙无忌看看殿中站出来的人,再看看寥寥站在原位的人,显得很犹豫,想要抬腿,又似乎有些不忍,僵在了原地。

毕竟长孙无忌其实心里很清楚,若真是抑制商贾,长孙铁业还是可以兴旺发达的,这就意味着,寻常的百姓都不能炼铁,可长孙家和陈家这样的家族,却是想怎么冶炼便怎么冶炼!

这是什么?这是暴利啊!

李承乾看着这乌压压的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支持的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承乾突然大笑:“好,你们既想,那么孤……自该从善如流,准了,准了,统统都准了。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呢?”

众臣万万想不到,李承乾突然一转了态度,他们此前还以为怎么都得再耗费许多唇舌呢!

惊喜来的太快,于是此时忙有人喜上眉梢地道:“臣以为……新军裁撤的旨意,早就已下了,可为何还不见动静?既是已经下了旨意,理应立即裁撤才好。”

“不错,刘公所言甚是……”

“这个啊……”李承乾道:“准了,还有呢?”

“……”

果然是个孩子啊。

卢承庆兴奋的道:“太子殿下真是英明啊,殿下宽仁,直追陛下,远迈历代天子,臣等钦佩。”

“殿下能幡然悔悟,臣等甚是欣慰……”

李承乾却是看笑话一般地扫视众人,却是触碰到了房玄龄几个严厉的目光。

李承乾没将此当一回事一般,而是道:“这样看来……先裁新军吧。来人啊,新军在何处?”

一个在此伺候的宦官道:“殿下,新军已来了。”

“……”

已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中人窃窃私语。

此时……外头却传来了哗啦啦的踏步声,这是长靴落在砖石地面,还有甲胄摩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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