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这位老虎,不,虎臣到任扬州之后,迅速地得到了江南世族和官员们的拥戴,许多新政,也慢慢开始推行缓慢下来,他整治了市场,同时捉拿了不少奸商,立即得到了不错的风评。

至于扬州的新政,自然也因为娄师德的贬官而人亡政息,毕竟……新政这东西,本就是敢为天下先,只有娄师德这等没有了退路,闷着头往前冲的人方才可能见效!

但凡是换做是其他人来,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何况,人家压根就没有这个心呢?

这位刺史自然对娄师德没有什么好眼色,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却不知今日突然传唤,却是何故。

娄师德乃是扬州水路校尉,理论上而言,是刺史的属官,自然不能怠慢,于是匆匆赶至刺史府。

只是到达的时候,崔刺史正在见几个重要的宾客,他乃属官,只好老实地在廊下等候。

这一等便是一个半时辰,站在廊下动弹不得,这般僵站着,即便是娄师德这样身强体壮的人,也有些受不了。

好不容易,见那崔岩与几个衣冠齐楚之人一道有说有笑的出来,这崔岩送这些人到了中门,而后这些人各自坐车,扬长而去。崔岩方才返回了里厅,差役才请娄师德进去。

娄师德见了崔岩,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崔使君。”

崔岩只看了娄师德一眼,慢吞吞的喝了口茶,才道:“听闻你四处在征募壮丁?”

“是。”娄师德道:“下官急于造船……”

崔岩淡淡地道:“这可不好,你们开的薪俸太高了,现在有人来状告,说是许多农人和佃户听闻造船薪俸丰厚,竟是抛下了农活,都跑去了船坞那里!娄校尉管的是水寨,可是本官却需管理着一地的军政。按理来说,你也是做过刺史的人,难道不知道,凡事都要考虑长远的吗?你这样做,岂不是竭泽而渔?”

娄师德听到崔岩的为难,却作声不得,他晓得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何况自己现在还是待罪之臣呢!

于是忙道:“崔使君教训的是,只是下官肩负的乃是保护海境,出击高句丽……”

“不要拿这个来压老夫。”崔岩拉着脸,继续道:“你乃是扬州的水路校尉,区区一扬州水路校尉,也敢自称要和高句丽和百济的舰队决一雌雄吗?这些话,不过是朝中有人想保你的托词而已,你莫非当真以为,凭你造出的些许舰船,就可在这海上呼风唤雨?”

娄师德不由道:“这是陛下……”

崔岩打断道:“这固然是陛下的旨意,可陛下对于扬州的情况所知不多,不过是陈驸马在旁进言而已。陈驸马说这些话,也无非是因为你是他的故吏,怎么,你还想拿陈驸马来压本官不成?”

娄师德憋得难受,老半天,方才不甘心道:“不敢。”

“我看你是敢的,听闻你的兄弟四处都说,本官到任之后,在扬州无心新政,这又是何意?”

娄师德脸色惨然:“这……我回去一定教训愚弟。”

“哼。”崔岩鄙视的看了娄师德一眼,才又道:“你若是安安分分,这辈子,若是再没有人提起你的罪责,你照旧还可做你的校尉。可你若是不安分,甚至还有什么痴心妄想,本官实话告诉你,谁也保不了你。造船是你的事,可你若是继续四处征夫,破坏生产,本官便不会客气了。至于你那兄弟,若再敢多嘴多舌,本官也有办法惩治。这扬州……本官不过是在此待几年而已,借扬州为跳板,将来还是要入朝的,本官所求的,不过是心安,你谨记着本官的意思。”

这话已再明白不过了,崔岩在扬州,不想惹太多事,似他这样的身份,扬州不过是未来锦绣前程的过度而已,而娄师德兄弟二人,若是有什么野心,却又因为这野心而闹出什么事来,那他可就对他们不客气了。

娄师德则低着头,没有答应。

“怎么,你为何不言,本官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

娄师德这才昂首道:“陈驸马命我造船,操练将士,出海与高句丽、百济水师决战,这是陈驸马的意思,下官深受陈驸马的恩德,身为水路校尉,更是肩负着朝廷的重托!这些,都是下官的职责,崔使君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只是恕下官无礼……”

“大胆!”崔岩本是想敲打一下这个校尉,可哪里晓得,这家伙居然胆大包天!

于是他大声怒道:“这扬州,到底是谁做主啦?”

“是陈驸马!”娄师德咧嘴,朝崔岩笑。

若是从前,娄师德这样出身的人,是断然不敢顶撞任何人的。

可如今……经历了无数的宦海浮沉之后,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了。

这天下除了陈家,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也不会有人对他提携,除了陈正泰,他娄师德谁都不认。

一听陈驸马,崔岩就气的要吐血,恼怒地大喝道:“本官为刺史,就是代表了朝廷。”

”你……你……“

娄师德此时却不再理会他,直接转身便走。

他可以对崔岩恭敬,可以对崔岩谄媚,甚至可以卑躬屈膝,可是……这崔岩不能阻碍他去完成陈正泰交给他完成的使命。

所以,他径直便走,理也不理,无论崔岩在背后如何的叫唤。

看着那笔直而越走越远的背影,崔岩的脸色格外的恐怖,随即,他一屁股坐在胡椅上了,脑海里还浮现着娄师德的可怖神色。

“大胆。”缓了半天,崔岩突的叫嚣:“这娄师德,不但是待罪之臣,而且还胆大包天,来人,取笔墨,本官要亲自弹劾他,叫崔三来,让他亲带弹劾和本官的书信先去见四叔,告诉他,这区区校尉,若是本官不狠狠整饬,这扬州刺史不做也罢。”

顿了一下,崔岩又道:“还有,预备车马,本官要亲去见淮南道按察使张公。”

崔岩固然还不能将娄师德怎么样。

可是扬州所属的淮南道按察使就不同了,扬州属于天下十道之一的淮南道。当然,朝廷并没有在淮南道设立固定的官职,往往都是从朝廷里委派一些人,前往各道巡查,而这按察使,他们并不属于地方官,而是应该属于京官,只是以朝廷的名义,临时在淮南道巡查而已。

所以,他们更像是钦差。

而既然是钦差,那么职责就很重要了,虽然这按察使不过是五品官,却可察官人善恶;察户口流散,籍帐隐没,赋役不均;察农桑不勤,仓库减耗;察妖猾盗贼,不事生业,为私蠹害;察德行孝悌,茂才异等,藏器晦迹,应时用者;察黠吏豪宗兼并纵暴,贫弱冤苦不能自申者等等地方上的不法行径,甚至还有便宜行事的权利。

因而……只要按察使肯发话,立即便可将娄师德以以下犯上的名义法办!

…………

另一头,娄师德脸色难看地回到了水寨。

娄师贤见娄师德脸色铁青,关切地忙上前道:“兄长,出了什么事?”

娄师德只道:“那刺史对我兄弟二人颇为不善,只怕舰船要加紧了,要尽快出航才好。”

娄师贤则道:“只是……我等的舰船不过十六艘,虽说给养足够,将士们也肯用命,可这区区人马……实在不成,理应立即给恩公去信,请他出面缓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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