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以近便,根据你的户籍所在,给距离一些近的土地,可这只是理论而已,依旧还可在附近的县授给。

于是在武德末年的一段时期,整个高邮县的情况就发生了恶化!许多民户将能卖的土地都赶紧卖了,不能卖的口分田,却成了烫手的山芋,因为口分田是属于官府的,只是免费让你租种,将来却需还给官府的。

大量的百姓,索性开始逃亡,或者是得到邓氏这样家族的庇护,成为隐户。

邓氏也就在这段时期内,家产急剧的膨胀,这里头又涉及到了租庸调制的一个规定,即皇亲郡王、命妇一品、勋官三品以上、职事官九品以上,以及老、残疾、寡妇、僧尼、部曲、客女、奴婢等,都属于不课户。

这些人,统统不必缴纳税赋。

你看,一边是寻常百姓需要缴纳税赋,而他们分得的土地往往都很劣质。

而另一边,则如邓氏这样的人,几乎不需缴纳任何税赋,甚至不必承担徭役,他们家里哪怕是部曲、客女、奴婢,也不需要缴纳税赋。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是愿意委身邓氏为奴,还是愿意做寻常的民户?

这个税制订立时,其实看上去很公平,可实际上,在订立的过程之中,李渊显然对世族进行了巨大的妥协,或者说,这一部税制,本身就是世族们定制的。

现在陈正泰提出来的,却是要求向所有的部曲、客女、奴婢征税,这三种人,与其说是向他们收税,本质上是向他们的主人要求给钱。

不只是如此,陈正泰还请求改徭役为税金,也就是说,官府不再征用百姓服徭役,而是缴纳一些钱做税金就可以了。

李世民看着奏疏,呷了口茶,才忍不住地道:“这个陈正泰,真是大胆,他是真要让朕将刀提起来啊。”

张千在旁笑呵呵地道:“陛下,历来只有臣子做坏人,君主做好人,哪里有陈正泰这般,非要让陛下来做恶人的。”

张千的话没有错。

可李世民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天下乃我家的,朕难道可以置之不理吗?这世上岂有好事都是我占尽了,坏事却让人来承担的?这样的恶事,他陈正泰承担得起?”

看着李世民的怒气,张千吓得脸都绿了,他跟着李世民侍候了那么久,本来他还以为摸着了李世民的脾气,哪里晓得,陛下如此的喜怒无常。

李世民则是随即脸色缓和了些,他淡淡道:“陈正泰只约定新的税法在扬州实行,这样也好,至少……暂时不会节外生枝,先让陈正泰干着吧,以观后效。这份奏疏,朕恩准了。只是……陈正泰竟要留李泰在扬州,还请朕提娄师德为税营副使。”

娄师德这样的小人物,李世民并不关注。

可李泰就不一样了,这个逆子,李世民现在提到他就咬牙切齿的,哪怕长孙皇后,作为他的母亲,此时也没有为李泰说情,而是说李泰犯了国法,理应刑部治罪,宫中并不干涉。

现在陈正泰请求留下李泰,却令李世民稍有犹豫。

好半响,他才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去将房玄龄和杜如晦二相请至朕的面前,是了,还有民部尚书戴胄来见。”

张千匆匆而去,片刻之后,房玄龄三人入殿,李世民请他们坐下,他倒是没有将陈正泰的奏疏交给三人看,而是提起了当下税制的弊端。

房玄龄道:“自武德至今,我大唐的人口是增加了,原先荒芜的土地得到了开垦,这田地也是增加了的,不过陛下说的没错,而今,富者开始兼并土地,百姓所承担的税赋却是日益增加,不得不抛弃田产,委身为奴,这些事,臣也有耳闻!”

“就说这几年民部税赋增加的情况来看,武德年间税赋增长的最快,可是近来,税赋的增长却是日渐缓慢,由此可见……问题已严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杜如晦也颔首,表示了附议。

只有戴胄心里不禁警惕起来,前几日,陛下勃然大怒,这朝中的风向就有些不对劲了,现在……突然又提起了税制,莫不是……

想着想着,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民部尚书,看来要做不下去了,这岂不是要做大恶人?

李世民果然好整以暇地对他们道:“朕打算改一改,当然,并非是在全天下实行,而是令越王在扬州进行税赋的修改,将部曲、客女、奴婢统统纳入了税赋的征收之中,按人丁来征收他们的税赋,除此之外……暂时可让部曲和奴婢的主人,自行报税,而后,再令人去核实,一旦发现有虚报,假报的,必以严惩,责杀其家主,你们看……如何?”

戴胄:“……”

房玄龄和杜如晦不做声,他们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不过他们心里生出很多疑窦,越王前几日还获罪,怎么现在又要求他留在扬州?

还有陛下怎么又突然从税制方面着手呢?

莫不是……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诸卿何故不言?”李世民面带微笑,他像危险的老狐狸,虽是带着笑,可笑容的背后,却似乎暗藏着什么?

“陛下。”戴胄战战兢兢地道:“臣近来,旧疾复发,老臣年老色衰,老眼昏花,目不能辨字,本是想要上书请辞告老……”

李世民眼眸一张,看向方才还虎虎生威的戴胄,转瞬之间却是病恹恹的样子,口里道:“你想致士?”

戴胄战战兢兢地道:“臣……自是希望能够侍奉陛下,以尽人臣之道。只是……”

李世民却淡淡道:“卿乃朕的肱骨,理应死在任上,朕将你陪葬在朕的陵寝,以示殊荣,如何还能致士呢?”

戴胄听得差点魂飞魄散,陪葬在皇帝的陵寝周围是臣子的荣耀,可是他不想要这个荣耀啊!

可是陛下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你想跳船,那就去死吧。

李世民随即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朕的陵寝在贞观二年就已开建了,也已给戴卿留了一个穴位,戴卿不必急着躺进去。”

李世民说得很轻松,可戴胄直接脸色煞白了,再不敢异议,而是勉强扯出点笑容道:“陛下如此恩荣,臣喜不自胜。”

李世民随即道:“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那就这样实行吧,命值班侍奉们草拟旨意,民部这里要上上心。”

说罢,李世民看着房玄龄:“房卿以为朕做的对吗?”

房玄龄叹了口气:“这些年,朝廷的税赋确实有减少的迹象,可是呢,臣又见那交易所里,人们挥舞着大量的钱财购置股票,臣有时不禁生出疑惑,这天下到底是贫还是富裕呢,陛下既要如此,一定有陛下的深意,臣等奉旨便是。”

李世民显得满意,他站了起来:“你们尽心做你们的事,不必去理会外间的流言蜚语,多学一学陈正泰,你看那陈正泰,可曾在乎外间的事吗?朕打算到了十月,还要再去一趟扬州,这一次要带着卿家们一道去,朕所见的那些人,你们也该去看看,看过之后,就知道他们的境遇了。”

说完这番话,李世民一声叹息。

房玄龄听到此处,心里不禁好奇起来。

他倒是也想看看陛下亲眼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以至于陛下的心性,竟是改变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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