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越王左卫将军陈虎已站了出来:“越王贤明,今日遭受荼毒,此奸臣于天子当面鼓弄是非而已,我等当至邓宅,清奸臣,营救越王。”

那骠骑府的将军王义,此刻心里也是惶惶然,不过他很清楚,在这扬州骠骑府任上,他的罪恶也是不小,此时也横了心:“若说是背信弃义,我等共诛之。”

吴明已没有了一开始时的慌乱,顿时振奋精神道:“我等速做准备,暗中调集人马,只是却需小心,切切不可闹出什么动静。”

他又看向高邮县令道:“尔可立即去邓宅一趟,你是高邮县令,理当是拜见的,正好一探那邓宅之中的虚实。”

高邮县令便笑道:“我正待请命呢,使君放心,下官这就去会一会。”

说着,兴高采烈的高邮县令回到了高邮县,又带着一队差役到了邓宅,投递了名帖,奏请觐见。

过了片刻,就有人引他进去。

高邮县令入堂,没有看到天子,却只看到陈正泰在此施施然地喝着茶。

他先和陈正泰见礼,毕竟这高邮县令也是世族出身,因而也不急,只和陈正泰谈了一下这里的天气,正说着,他突然道:“不知陛下何在?”

“陛下在哪里,是你可以问的吗?”陈正泰的声音带着不耐。

他早就被这家伙的闲扯淡闹得很不高兴了,这两日又睡得很不好,一个人睡,难免有些心里发毛,他不信鬼神,可不妨碍他害怕鬼神。

可和苏定方睡,这家伙呼噜打起来又是震天响,而且那呼噜的花样还特别的多,就如同是夜里在唱戏一般。

高邮县令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便起身道:“下官要见陛下,实是有大事要禀奏,恳请陈詹事通禀。”

陈正泰看他一眼,淡淡道:“什么大事?你与我说,到时我自会转告陛下。”

李世民已走了一天了,现在邓宅之内,还是假装行在就在这里,陈正泰自也是小心谨慎的人,更不会泄露李世民的行踪。

高邮县令于是急了:“陈詹事若能通禀,再好不过,下官来告的只一件事,那刺史吴明将要反了,他与越王左右卫勾结,又拉拢了骠骑府的人马,早已和人密议,其兵卒有万人,号称三万,说要诛奸臣,勤王驾。”

陈正泰一听,倒是愣了一下,忍不住道:“他们这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其实陈正泰是没有预料到刺史要反的,毕竟现在他们的罪责,陛下早已议定了,到时至多也就流放之罪,这个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造反吧。

除非……这些狗娘养的东西,还做了什么更骇人听闻的事,以至于不得不反。

他不禁看着高邮县令道:“你如何得知?”

高邮县令慨然道:“那吴明欲拉拢下官为其效命,可下官是什么人,怎可和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于是立即前来禀报,陈詹事,时间来不及了,快与陛下一道走了吧,现在运河还未封锁,倒还来得及,下官在运河处,已调拨了几艘船……”

陈正泰不由道:“你叫什么名字,想不到竟如此忠义。”

高邮县令则看着陈正泰,心里松了口气。

造反,是他鼓动的,当然,大家在扬州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就算他不鼓动,现在陛下龙颜震怒,连越王都拿下了,他不开这个口,也会有其他人开这个口。

可是……虽然高邮县令当着刺史等人的面说的天花乱坠,仿佛只要动兵,就可马到成功。

可高邮县令又不是傻子。

这可是天子行在,你袭击了天子行在,无论任何理由,也无法说服天下人。

若说拿下了邓宅有一半的几率,可是活捉陛下和解救越王呢?就算也有一半几率好了,拿下了他们,逼迫陛下写下诏书,传檄天下,你如何保证太子殿下还有朝中诸公愿意听从?

倘使……这也是一半的概率,那么接下来呢?若是事不成,你如何确保整个江南的官吏和官兵们愿意随你割据江南半壁?

若是这也是一半概率,那么朝廷的大军抵达,那关中的军马,哪一个不是南征北战,不是精锐?凭借着江南这些兵马,你又有多少概率能击退他们?

看上去,好像在这个计划之中,要完成每一个计划,都是一半概率。

可实际上呢,七八个一半概率加在一起,只怕成功的希望连半成都没有,而这……却需搭上自己整个家族的命运。

当然,这也是高邮县令怂恿他们谋反的原因,他是高邮县令,当初跟着吴明等人沆瀣一气,一旦朝廷追究,他这个从犯是跑不掉的。

怎么才可以求生?

那就是暗中怂恿他们反了,转头就到陛下这里来报信,而后事先给陛下他们预备好船只,让他们立即回关中去。

如此一来,扬州上下都是反贼,忠心的就只有他高邮县令!

等到朝廷的大军一到,诛灭了这群反贼,若是吴明等人还攀咬他也是反贼,他却一点都不怕。

你想想看,他如此勤王,怎么可能是反贼呢?

那吴明等人造反,他们的话能信吗?

那时候在朝廷的眼里,这不过是这群罪大恶极之人,故意想要诬陷忠良罢了。

因而……只要他做了这些事,便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到时,他在高邮做的事,毕竟只是胁从,区区一个小县令,胳膊拗不过大腿。反而救驾的功劳,却足以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平步青云。

横竖他都不会吃亏。

再者说,谋反是他向吴明提出来的,这就会给吴明等人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他谋反的决心最大。他们要准备动手,肯定要有一个合适的人来刺探邓宅的虚实,这就给了他前来通风报信创造了极好的局面。

只怕吴明这些人,怀疑任何人谋反之心不够坚定,也断然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在这个环环相扣的计划之中,最后局势发展到任何一步,高邮县令都可以保存自己的家族,同时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此时,这县令道:“下官娄师德,字宗仁,数年前考中进士,先是敕为江都县尉,因久在扬州为官,越王就藩之后,见我勤勉,便将下官举为高邮县令。”

娄师德……

陈正泰听了,不由得哭笑不得。

这位仁兄在武则天的时代,那可是大大的有名,算是文武双全了!

当然,陈正泰一直认为,这种能在高宗和武则天时代能够封侯拜相的人物,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毕竟,能在高宗和武朝时如此残酷斗争中安然无恙,最后还能寿终正寝、位极人臣的,就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而现在,娄师德不过二十多岁而已,正在最年轻的时候,哪里想到,他会和这个人在这里相会。

不过这高邮县令……正处在这旋涡之中呢,陈正泰可不相信眼前这个娄师德是个什么清白的人。这样的人,肯定是属于越王来了,他玩的转,能慢慢得到越王的喜爱,等到陈正泰来了,他也同样能玩的转的人。

在陈正泰看来,陛下让他在此彻查整个扬州的事,这高邮县令就跑来投奔,还密报了如此重要的讯息,那么想来……得了这个娄师德,扬州的事就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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