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泰头也不抬,只是道:“准备将陶瓷作坊扩产的事,太子殿下看来精神很好嘛。”

“有钱赚,哪里有精神不好的。”李承乾笑意盈盈地道。

倒是这时,陈正泰终于抬起了头来,很认真看着李承乾道:“近来物价上涨的很厉害,听说陛下已严令三省六部平抑物价了?”

陈正泰这话题转得有点快,不过李承乾倒没有感觉不妥。

听陈正泰问起这个,李承乾不禁乐道:“是啊,父皇为此,连发了几道旨意,三省这里,可是费了老大的力,甚至还在东市和西市设了五均官。将这长安分东西市,设令,各市有长,令、长皆兼司市,还说要下设交易丞五人,钱府丞一人。就是为了平抑物价之用的。”

陈正泰听了,不禁瞠目结舌。

卧槽……

东市和西市都派驻官员啦,自己竟还不知?

这手段,难道不是东汉的时候,王莽改制的手腕嘛?

借官方平抑物价,监督商人们的交易。

房玄龄和杜如晦……居然这样玩?

不过细细想来,他们如此做,也并不多奇怪的。

这二人,你说他们没有水平,那肯定是假的,他们毕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名相。

可他们的才能,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借鉴前人的经验,可是前人们,压根就没有通货膨胀的概念,哪怕是有一些物价飞涨的先例,先人们平抑物价的手段,也是粗糙无比,效果嘛……天知道。

而另一方面,则来源于他们自身的经验。

从前的天下,是一潭死水的,根本不存在大规模的商业贸易,在这个粮本位的时代,也不存在任何金融的知识。

你让房玄龄和杜如晦去赈灾,他们在行,让他们去管理诉讼,他们也有一把刷子,让他们劝农,他们经验也还算丰富,可你让他们去解决眼下这个烂摊子,他们还能怎么样?

陈正泰一脸悲哀,而后看了一眼李承乾:“结果如何?”

李承乾就乐呵呵地道:“房相和杜相倒还算是颇有才干的,物价……至少勉强平抑了下来……嗯,这个月,布匹的价格,只涨了三个铜钱,比从前好了一些……”

陈正泰:“……”

这算聊胜于无?

“那么恩师呢?”

“父皇?”李承乾不由道:“父皇自然是还不够满意的,再三催促,要拿出更可行的办法。”

陈正泰笑了笑道:“那么师弟认为,这样的做法行得通嘛?”

“我哪里知道。”李承乾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过看着……还成……这不是物价平抑下来了吗?”

陈正泰继续微笑:“我觉得师弟应该上一道奏疏,就说这个办法……肯定不成。”

“为啥?”李承乾愕然地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却是很认真地道:“不为什么,不成就是不成,师弟信不信我,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就说的有点令人感觉可信度不高啊,可是看着陈正泰认真的表情,李承乾觉得陈正泰是从没有坑过他的!

李承乾犹豫起来,忍不住道:“若是上了奏疏上去,岂不是和房相和杜相为敌?”

他再笨,也是知道跟房玄龄和杜如晦作对是没好处的啊!

“不。”陈正泰摇摇头,一脸肯定地道:“房相和杜相这一次肯定是要摔跟头的,师弟上书,只是减少这方面的损失而已,这是做好事。按照现在的情况下去,以我估计,市场会更加恐慌,到了那时……真要血流成河了。”

“这样严重?”对于陈正泰说的这么夸张,李承乾很是惊讶,却也半信半疑。

他其实很相信房玄龄和杜如晦的能力,觉得应该不至如此吧!

现在朝廷的三省六部都动员了起来,大家为了此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能起点作用吧!

“要不,我们一起上书?反正近来恩师好像对我有意见,咱们为了百姓们的生计上书,恩师若是见了,一定对我的印象改观。”

陈正泰说着,竟直接从袖里取了一份奏疏来,拍在桌上,很豪气地道:“来,奏疏我写好了,你上头签个名。”

这是早就在等着他了?

李承乾目瞪口呆:“……”

一道奏疏,先送至门下省。

然后就到了杜如晦的手上,杜如晦打开了奏疏,一看,脸色竟是凝重了起来。

随即,他提笔,在这奏疏里写下了自己的建议,而后让银台将其送入宫中。

很快,李世民便召了三省六部的大臣至太极殿觐见。

来之前,大家都收到了消息!

房玄龄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太子给弹劾了。

你说你太子成日游手好闲的,这国家大事,一直都是老夫和杜如晦主持,你吃饱了撑着来弹劾老夫做什么?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个罪魁祸首,因为一道弹劾的人,还有陈正泰。

李世民拉着脸,看着房玄龄以及杜如晦,自然还有民部尚书戴胄等人。

他扬起了奏疏,道:“诸卿,物价连涨,百姓们怨声载道,朕几次下旨意,命诸卿平抑物价,现如今,如何了?”

房玄龄咳嗽了一声,没有做声,他很清楚,这是民部的职责,自己所为中书令,还是要端着一点架子的。

戴胄于是上前道:“自陛下催促以来,民部在东西市设市长,又布置了五名交易丞,监督商贾们的交易,免使商贾们哄抬物价,现在已见了成效,如今东西市的物价,虽偶有波动,却对民生,已无影响。”

李世民皱眉:“是吗?可是为何太子和陈卿家二人,却认为这样的做法,定会引发物价更大的暴涨,根本无法根除物价上涨之事,莫非……是他们错了?”

“这……”戴胄心里很恼火。

到底谁是民部尚书?这是太子和陈郡公管的事吗?老夫做了这么多年的民部尚书,掌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难道还不如他们懂?

戴胄正色道:“陛下,太子与陈郡公年轻气盛,他们发一些议论,也无可厚非。只是臣这些日子所掌握的情况而言,确实是如此,民部下设的市长和交易丞,都送上来了详细的物价,绝不可能误报。”

李世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淡淡的道:“这样说来,是这两个家伙胡闹了?”

戴胄心里说,就是胡闹啊,却是面带微笑道:“臣可不敢这样说。”

李世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于是看向房玄龄:“房卿家以为呢?”

房玄龄就道:“陛下,民部送来的物价,臣是看过的,也令中书省的人去东市和西市查询过,确实没有虚报,所以臣以为,当下的举措,已是将物价止住了,至于太子和陈郡公之言,固然是危言耸听,不过他们想来,也是因为关心国计民生所致吧,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房玄龄的分析很在理,李世民心里终于有底气了。

心里不禁有气,他绷着脸道:“若是关注便罢,朕也无话可说,可是岂可将这等大事,当做儿戏呢?自己没有查清楚,便上这样的奏疏,岂不是要闹得人心惶惶?朕已为许多事头疼了,谁晓得太子竟让朕这样的不省心。”

说到此处,李世民不禁忧心忡忡起来,太子之所以是太子,是因为他是国家的储君,国家的储君不查清楚事实,却在此大放厥词,这得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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