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伟知道,黄芳这种情况,即便现在有正当防卫这一说,也没法让她开脱。
黄芳对自己报复杀人的事供认不讳。
而且她连捅了人家十几刀,手法比较残忍。想给她从轻发落都不行。
就算不吃花生米,估计一个无期跑不了。
“那黄芳同志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周立伟问。
说起这个,王海波和钱星宇都是一阵唏嘘。
“哎,你查过就应该知道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她老娘已经急病了住进了医院,丈夫腿脚不方便,又还有个孩子要照顾。昨天那男人在派出所守了大半夜,后来被我们同志也送去了医院。现在一家子都在医院。”
周立伟想了想,问道,“我能见见黄芳同志吗?”
王海波朝钱星宇微微点头。
钱星宇起身,“行吧,你跟我来。”
白承望也跟着,三人到了一间审讯室,目前黄芳还关押在这里的。
钱星宇将人带到审讯室就退了出去。
几日不见,黄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看上去很是憔悴,感觉突然之间老了好几岁。
“黄芳同志。”
听见周立伟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黄芳瞬间抬起了头,那空洞无神的双眼终于亮了。
她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双手铐着,双脚也跟椅子脚绑在一起。人一动,椅子就与地面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音。
意识到自己站不起来,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说,“我杀了唐根树那个畜生,我终于杀了唐根树那个畜生。哈哈哈哈……”
周立伟和白承望看着她这似癫狂的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半晌,周立伟才缓缓开口,“其实,你可以再等两天的。”
黄芳一愣,她听明白了,周立伟的意思是让她等两天,他们会对付那个畜生,就用不着她动手搭上自己。
她摇着头,呵呵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
“不,我等不了了,我是一天都不想等了。”
而且,她也没脸活了。
早在第一次被唐根树那个畜生侮辱后,她就没脸活了。
可是那时候丈夫的腿伤还没养好,完全动弹不得,孩子也小,老娘病着,家里还需要她。
那时的她还不能去死。
可现在不一样了,丈夫虽然残疾了,但勉强也能下地。
丈夫是个有能耐的,心地也好,她将老娘和孩子交给他,自己还是放心的。
杀了唐根树,自己给她抵一命,以后自己就不用给丈夫和孩子还有老娘蒙羞了。
以后他们可以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原本,她杀了唐根树后,就应该了结自己的。可是,自己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再碰见那天的那两位年轻同志。
没想到还真让她等到了,这两位年轻同志真的来找了自己。
她满脸祈求,“两位好心的同志,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件事?”
白承望问,“啥事?”
黄芳道,“我希望两位同志能帮我去看看我的家人,如果他们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能不能求两位同志帮一把?”
白承望看向周立伟,寻求他的意见。
周立伟知道这个女人最想让他帮忙的是什么,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好,我会让他们离开京都,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黄芳双肩一松,哭笑着道谢,“谢谢,谢谢你们。”
除了感谢,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但此刻她彻底地放下心。
她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好人。
从他们不愿拿自己的事告发唐根树就可以看出,这两人是心善的。
当然,也不是没想过这两个陌生人不会来找自己,没办法将家人托付给他们,或是人家不答应。
如果真是那样那也没办法。没办法托付的话,就只能看她家人自己的造化了。
那种屈辱的日子已经快让她崩溃了。她的丈夫那么聪明,早就知道她不干净了,看着他痛苦,她的心更痛。
她知道,她活着就是对丈夫和自己的折磨。
现在,她终于快要解脱了,丈夫也可以解脱了。
周立伟看出她心存死志,劝了两句。
可是她说,“同志,我太痛苦了,我想放过自己。”
周立伟悲从中来,他知道一个人活在极致的痛苦中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那滋味生不如死。
前世他含冤入狱,那种绝望、痛苦、生无可恋他都亲身经历过。
刚开始靠着仇恨支撑着他一天天活下去,后来是云秀在他的灰暗世界里照进了一束光亮,让他感受着人间最后那一丝温暖。
他继续劝道,“你放过了自己,谁放过你母亲和你丈夫。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比你更痛苦更绝望。”
黄芳放声大哭,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
周立伟和白承望从派出所出来,就去了医院。
在护士站打听了一下,找到了黄芳老娘住的病房。
病房里,黄母躺在最靠里的一张病床上正在输液,时不时唉声叹气,小宝也躺在旁边睡着了。柱子坐在病床边,双目猩红,旁边还放着一对拐杖。
周立伟敲了敲病房门,黄母和柱子无动于衷。病房里其他两张病床的病人和家属都齐齐朝门口看过来。
其中一个汉子问道,“你们找谁?”
周立伟在病房扫了一圈,见最里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和孩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精神萎靡长相不错的男人,手边放着拐杖。一猜就知道是黄芳的家人。
指了指柱子道,“我们是来找他们的。”
众人不再作声。
柱子恍若未闻,周立伟上前,轻轻推了下他,“你好。”
柱子回神,缓缓侧头,打量了一番,问,“你们找谁?”
周立伟看清男人的五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前世见过?
想了想根本记不起来,也就暂时不想了。
他说,“找你的,方便出去说话吗?”
柱子拧眉,他不认识这两人,担心是唐家人,他不太愿意跟着出去。
周立伟见他不情愿,又补充道,“是黄芳同志托我们来的。”
顿时不仅是他,床上的黄母也激动了,“柱子,快,你跟两位同志出去说说话。”
柱子红着眼睛忙安抚,“娘,您别急,你看着小宝,我跟他们出去。”
说着就拿起旁边的拐杖,艰难地起身,跟着周立伟和白承望出了病房。
他的速度很慢,双腿似乎不太使得上劲儿,靠着一双拐杖和身体的扭动慢慢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