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抬头。
虽已开春凛冽的寒风里还夹杂着烟雾缭绕的气息,虽未交锋,但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裴衍没有提防后面正有一只冷箭直直指向他,不久前那只毒箭险些让他丧命丧命,暮云心乱如麻,她不会让他再承受一次。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回去,这次,她还有机会救他。
“你要做什么?这个是时候不可轻举妄动。”大巫拽住了她的手小声喝道。
“您是不是随身带着……”暮云附耳在大巫耳边嘀咕了起来。
大巫眼神微变,“你胆子也太大了……”但还是把随身的一个包裹塞给了她。
暮云摇了摇头,“事急从权哪里还由得你我?”
她猫着腰贴着墙边而过,裴衍的军队就在温宿国的城墙下,暮云慢慢挪到刚才他们起来的那只骆驼身边,她轻轻抚摸着骆驼的头道,“接下来就靠你了。”
说罢她一扯缰绳,骆驼从地上站了起来。
“请裴元帅进城说话吧,国主已在里面静候了。”国师笑着说道,吩咐下面的人打开城门。
陈平牵着马靠近裴衍身侧,平声道:“元帅此事有蹊跷,不如让属下代劳。”
——
裴衍道,“不必,你退后。”
“元帅!”
临近关头,那只骆驼果然没有人骑的情况下是不会动的,她掏出一个果子递到了那只骆驼的鼻子旁,它这才动了动蹄子,但依旧喘着粗气甚至还别过头去不看她。
暮云想这只骆驼一定是个犟种。
庆幸的是四周漆黑一片,几丈高的城墙遮蔽了所有的踪迹。她在沙漠待了几个月,先前被那支商队擒作奴隶的时候,首领为了提防她逃跑平日里不让她接触那些骆驼和马匹,现在简直对这只骆驼束手无策。
忽然,她想到了刚才大巫给的那包粉末。正想洒向骆驼的时候,只见那家伙轰然撂了蹄子,若非她还牵着缰绳,那只骆驼就要到处乱跑了。
暮云听到了背后奇异的嘶嘶声,她回头一看,顿时寒毛都是快要竖了起来,是条沙蛇。听说沙漠中的蛇剧毒无比被咬上一口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得。她几乎尖叫的跳开,那只骆驼挣脱了缰绳,疾驰而去。
原本冷峻肃杀的气氛下忽然跑出一只骆驼来,刚好就在裴衍即将靠近的瞬间,从城墙下忽然飞下一只箭来,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眼神既是惊异。
城墙上的人顿时慌了手脚,埋伏下来的胡兵啐骂了一口,正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从城墙脚下积极窜出一阵蓝色的鬼火来。那些人哪里见过这种异状,暮云沿着墙根泼洒的粉末起了效果。
胡兵已乱了阵脚,大将嘴里嘟囔的骂着难听的话,顿时从在暗处冲了出来。綦人早有防备,裴衍冷静自若的指挥着綦军对抗,霎时间刀光剑影,众人厮杀了起来。
裴衍骑在马上持剑劈砍了数人,先前他一时大意中了毒箭,如今报仇反攻的时机到了。
他对一旁同样在厮杀的陈平道,“不必恋战,快撤。”
陈平朝着军士们叫道,“快撤快撤。”
顿时乌压压的大军从南面逃下,温宿国国师躲在城墙下,上面的授奖看着落荒而逃的綦人百味杂陈,顿时吩咐人紧锁城门防止胡兵破门而入。
号角声顿时响起,暮云躲在城墙底下,忽然从暗处伸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唔唔”地闷哼了几声,不管不顾的张口就咬向他的指肉。
那人惨叫了起来,暮云定神一看,是沙末汗。
“快走。”大巫忽然出现,朝他们两个招了招手。
黄沙中锣鼓号角声震天,綦军忽然紧急撤退,胡兵大将以为他们是害怕了,地上留下了凌乱的兵戟和旗帜。
“哈哈哈哈哈,綦人不敌故而落荒而逃吗?他们的武器向来精良却实在兵弱,随我乘胜追击。”大将笑声狂妄,吩咐将士们拾掇地上残余的兵器,率领湖滨,追击綦人而下。
他们一路追击而下来到了山谷间,刚才还有响声的綦军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漆黑的山谷下,顿时鸦雀无声。唯独几支越过山峰的寒鸦发出了几声是鬼魄般的叫声。
忽然间,从两边忽然飞来密不如雨点的箭矢,胡兵中箭者大半倒在地上伤亡惨重,裴衍带领着綦军从山谷间急窜而出,胡兵顿时已经慌了阵脚,大将咆哮着怒气道,“綦人果然阴险,竟然佯败?”
裴衍大笑,喝道,“你们从背后放冷箭难道不是阴险?”
胡兵已中了埋伏,再次拼杀下去,只怕会全军覆没。于是连连大喊撤退。
此时,从山谷的另一旁疾驰而来的大军是张培蕓的军队,他们按照裴衍的计划故意放出消息綦人大军拔营南下讨伐,留了一只人马在军营就是个幌子。张培蕓的大军你击败了来偷袭的胡兵。
此时綦人的两队人马已成了两面夹击围攻之势,胡兵哪里还有还手之机?有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斩于马下,顿时山谷之间,哀嚎遍野。那条曾经形成围堵的沟渠里流淌着冰雪融化的清溪变成了红色。
负伤的战俘跪地求饶,綦军赢得了胜利。
裴衍下的大军士气大振,众人纷纷大喊“元帅神计。”
裴衍让人吹起的号角一路南下,他们打算一举歼灭胡人直接打到他们的都城去。
他骑在马上就在想,“那只骆驼来的实在蹊跷,若非有他突然出现自己可能已经中了冷箭。”
陈平和张培蕓大军紧随其后,綦军没有停下做休整,此次来袭,胡兵的都城已经空了一半的兵力,哪里还能敌綦人的攻打,最大的都城已然被收为囊中之物。
第二日天亮,胡兵都城大将纷纷投降,被擒获的俘虏像牛羊一样被牵着赶到了圈里。
胡兵大汗原本还沉浸在短暂的胜利喜悦中。他们正在喝酒吃肉奏乐间只见红谷大将仓皇地飞扑进帐。
“不好了,可汗。綦军攻破了延稚城,此时就在不到十里外就正往我们营帐来了。”
穆提可汗原本是前任老可行的最小的儿子,他自幼勇猛善战此时听闻綦人竟然南下也慌了,于是推开了红谷大将亲自上了马,就要和綦军一绝死战。
“你不是说温宿你和我们达成合作,綦军首领受了重伤此时怎能忽然南下进攻?”穆提可汗怒不可遏,沙末汗的情报非常有用,曾经助他们击中裴衍的,听闻他已经中毒生死,如何能死而复生?
红谷大将亦是疑惑不解,沙末汗的情报并没有错。他曾经亲眼目睹裴衍中箭,此次不仅派出偷袭的屠兵没了消息,如今连埋伏的重兵已经全军覆没。
如今残余的兵力要与数量众多的綦军负隅顽抗胜算极低,綦军已逼近营帐,直打到天即将大亮,红谷大将战死,穆提可汗不愿甘受綦人侮辱,仰天长叹长生天,遂拔出腰间弯刀自刎当场。顿时喷射的鲜红热血浸湿了旗帜。
穆提可汗有七八个儿子都尚且年幼,他的可贺敦和阏氏见丈夫已经生死活着也感觉无望,既然缢死他们的孩子也自缢了。
此次征伐以綦人最终胜利而终。相信不日快马就会将这个消息传回京中。
裴衍吩咐将士们接管清点伤员和俘虏,把受伤的将士们和俘虏们都安置了。这时大军才往温宿国的方向赶去。
沙末汗被捆在了温宿城门楼下,大巫和暮云以及此时已经伏伏地跪倒了举国出城归降的温宿国名。
“怎么不杀了我?你是想等他来杀了我吗?”沙末汗眼神绝望,他投向胡国又是温宿与胡国中牵线的奸细,下场已经可想而见。
大巫对于出了这样的弟子感到羞耻,他没想到事情居然走到了这一步。他看向了身旁的女子道,“你想怎么做呢?”
暮云看向已经靠近的裴衍军队,她平静的对沙末汗道,“你要是想赎罪,那就给自己求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沙末汗哑然失笑道,“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
暮云怒瞪了他一眼,喝道,“难道你就想一死了之不成?不,你不能死你要活着赎清你的罪孽。”
沙末汗目瞪口呆,转而低下了头。
温宿国主已被王妃下毒幸而未死,此次倒戈也是因为他的王妃与红谷大将的夫人是亲姐妹的关系。她给国主下毒改了国书的最以朝阳若揭,国主惧怕綦人报复,吩咐让人将王妃削首。
裴衍本想兴师问罪的眼神忽然被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定住了,她脸上挂着平静的笑,顿时失而复得的情感直让他的鼻子有些酸胀。
张培蕓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他转头对着陈平眨了眨左眼,言下之意,等下有好戏看了。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他已离开使自己的心情,此时战事紧迫他来不及深想,失而复得的情感此时已喷涌而出。
将士们惊诧地看着他们的主帅下了马,急急的奔向那个女子。在跪倒在一旁的温宿国民的目光下,这位叱咤风云的将军将那个女子紧紧的搂入怀中。
“疼……”暮云浑身被抱得紧紧,她感觉到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双手居然在颤抖,想来自己一路上也有可能与他阴阳两隔,暮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感。
裴衍深吸的一口气,她居然未走?她居然未走?
原本就不坚定的信念已轰然崩塌,他曾选择尊重她放她离开,终究是自欺欺人的决定。失而复得的心境让他仿佛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此时只想把面前这一具柔软的身体嵌入自己的皮肉中。
裴衍仍然在不停的深吸气,暮云的脸颊和同样投以环抱的双手感受着他心脏的剧烈跳动。
“这一次,即便是你哭我也永远不会将你放开。”裴衍说道,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暮云脸颊已经被热泪濡湿,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也同样地不舍他。
裴衍在她额头下留下一个吻,他的嘴唇是冰凉,颤抖的。
“好。”她闭上双眸,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裴衍脸上顿时露出惊异之色,突如其来的狂喜让他感觉此时即便是赢了十场战役的快意都不及此时爱人的答应来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