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犹豫:“娘娘,这不好吧?给皇后娘娘知道,恐怕要以为您是故意打她的脸。”
“怂什么?”沈云兮不满地皱了皱眉,“她如今的重点都放在沈银翎身上,本宫趁着她俩鹬蚌相争,作为渔翁收买后宫人心,分明是聪慧之举,给兄长知道,也会夸本宫冰雪聪明。更何况她不是自诩贤惠吗?想来就算她知道本宫要大赏后宫,也不会说什么的。”
莲心没敢多言,只得垂头称是。
沈心雅得知沈云兮置办了贵重的节礼要大赏后宫,匆匆赶来阻止的时候,莲叶已经和小宫女们带着节礼,前往了妃嫔们居住的宫殿。
沈心雅几乎崩溃:“姐姐,咱们把沈银翎弄进宫,是为了借皇后之手对付她,而不是让你挑衅皇后!她不过是输给了你一千两雪花纹银,你就以为你赢了她,从此就可以得意忘形高枕无忧了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云兮反驳,“本宫不过是想和皇后比个高下,怎么就挑衅她了?况且,本宫当年贵为太子妃,皇后之位原本就应该属于本宫,霍明嫣欠本宫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就算挑衅她又如何?!”
沈心雅气竭。
她对沈云兮无话可说,只得绷着小脸离开了春喜宫。
沈云兮甚至还给霍明嫣也送了一份节礼。
宫女打开锦盒,是一把晶莹剔透的象牙梳。
她望向霍明嫣:“娘娘,是象牙梳子。听说容妃娘娘给宫里每一位妃嫔都送了节礼,有的是珍珠项链,有的是玉坠,有的是金耳铛。您才给妃嫔们送过牛羊肉,她就闹这一出,摆明了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霍明嫣正在练字。
少女本就利落的侧脸愈发清冷,宣纸上字字如刀力透纸背。
表哥夸她节俭。
来京城之前,祖母也曾教过她,一位国母就应当以身作则勤俭节约。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提起免除后宫燕窝这一项开销的时候,表哥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为什么就连沈云兮这种妃嫔妾室,都敢奢侈无度,明晃晃在她脸上蹦跶挑衅?!
难道她节俭错了吗?!
向来争强好胜的少女,无法咽下这口气。
手腕用力过度,好好的一张字帖瞬间作废。
她放下毛笔,面无表情地在宫女端来的银盆里净手:“容妃这段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回禀娘娘,容妃娘娘这几日忙着学习京城里新近流行的麻将和扑克牌。”
霍明嫣把帕子扔丢盆里。
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宫女的脸,她连忙深深低下头去。
霍明嫣眉目深冷:“这么爱赌,看来沈国公府不缺钱供养她。往后,她再请命妇小姐进宫作陪,只管给她放行,便是她们成群结队歇在春喜宫也是无妨的。虽说宫中不得赌钱,但小赌怡情,她既喜欢,本宫身为一宫之主,焉能不怜惜她、纵容她?无论输赢,叫宫人们不得嘴碎,都替她好好瞒着陛下。”
宫女意味深长地一笑:“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
她走后,霍明嫣思忖片刻,又吩咐另一名心腹宫女:“你亲自去一趟御膳房,让他们在中秋宫宴上再加几道大菜。”
她倒也想明白了,从前是她不懂京城的规矩,贸然削减燕窝叫皇族失了颜面,才成了笑话。
但是没有关系,这些东西她都可以慢慢学。
该省的省,该花的花,不能刚被册封为皇后就丢了皇族脸面。
“另外……”她沉吟着,慢慢攥紧双手,“中秋宫宴,也请沈银翎前来赴宴吧。”
不能再叫表哥以为她小气,容不下女子。
中秋宫宴这日,宫里极为热闹。
沈银翎拿了把白绢纱团扇,沿着花径往承喜殿走,谁料走到半路,裙裾却被花刺勾破。
海棠查看了一番,蹙眉道:“勾出这样大的口子,非得重新换一身衣裙才成。郡主怀着身孕,往来行走十分辛苦,奴婢回芙蓉殿替您拿一身衣裳过来更换。您在这里,不要乱走动。”
这条路点着很多盏团圆花灯,不时有宫女太监路过,是没什么危险的。
沈银翎在亭子里坐了,笑道:“你去吧。”
暮色四合,月亮渐渐升了起来,远处隐隐传来承喜殿的笙歌声。
少女望向天外。
今夜的月亮很圆。
不知边疆的明月,是否如京城的一般圆满?
他可曾吃了月饼?
这一刻,沈银翎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看见明月率先想起的不是陆映,而是崔季。
不远处。
德顺一眼瞄见了亭子里的少女。
无他,实在是少女生得太过耀眼夺目。
他和桂全对视一眼,悄悄看向陆映。
陆映负着手。
他今日在御书房处理折子,因此来迟了宫宴。
是陆时渊从江南写过来的折子。
这厮因为他杀了张贵妃的缘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写封信数落他,最近因为他把沈银翎赐给崔季做妾,陆时渊更是气恼,骂他的折子雪片般飞到他的龙案上,字字句句,极尽一个文人能骂出来的最大尺度。
陆映薄唇紧绷,脸色沉寒如水。
德顺试探着问道:“陛下,咱们还要从这条路走吗?”
陆映冷冷道:“为何不走?朕正好找她有事。”
他踏进了沈银翎所在的亭子。
清冷冷的阴影,从身后覆盖下来。
沈银翎并未回头,就已经嗅到了那人如同山涧雪松般的冷然气息。
她懒得回头,对着明月摇了摇团扇。
陆映盯着她。
亭子里光影昏惑,只悬着一盏莲灯。
她梳高髻,髻边簪着花瓣薄如蝉翼的黄金芙蓉簪,香妃色上襦勾勒出纤细的肩臂和腰肢,露在外面的一截后颈白皙细腻,那抹雪白色泽销魂般蜿蜒进后衣领。
风吹过,她髻边金芙蓉簌簌轻颤,挽在臂间的水红色轻纱披帛飘逸飞扬,正从他手背掠过。
风里很香。
是她的味道。
陆映眼眸深邃:“这几日,陆时渊因为你的缘故,常常写信咒骂于朕。你说,朕是否该问他不敬天子之罪?”
沈银翎于月色下回眸。
倏然对视,陆映浑身紧绷,竟道不出此刻心中情绪。
沈银翎款款起身行过礼,温声笑道:“臣妇不过一介女流,怎敢妄议朝政?”
她看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桂全等人,又道:“陛下与臣妇各有家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臣妇先行告退。”
像是急于撇清关系,她径直步下台阶。
陆映的脸隐在暗处:“你在躲朕?”
沈银翎的绣花鞋,缓缓停在台阶上。
她与陆映后背相对,娇艳欲滴的小脸上尽是嘲弄:“陛下拿一点芝麻小事,跑到臣妇面前说道……臣妇是否可以理解为,陛下是在找理由,故意接近臣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