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皂衣小太监来报:“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送了谢夫人过来,说是谢夫人想要见您。”
“谢夫人?”皇上唇角噙起一抹笑,看向一旁谢洛,道:“谢洛,你这夫人是怕朕杀了你不成?”
“皇上说笑了,谨儿她定是见我迟迟未归,这才莽撞了,还请皇上恕罪。”
谢洛伏地叩首,眸中划过一丝惊讶,他亦是没想到谨儿会闯到御书房来。
谨儿区区一介朝廷命妇,无诏是不得进御书房的,想必谨儿定是吓到了,才会急着进宫来的。
“黄海,让谢夫人进来。”皇上笑着抬了抬手,他倒是想看看,谨儿今日会如何化解这场危机?
一旁黄公公面带疑色地应下,出门去宣了兮谨进殿。
这还是兮谨第一次来御书房,御书房内精致香炉内燃着龙涎香,袅袅香烟飘散。
殿内静得可怕,无端地让人感到肃穆。
一股龙涎香味入得鼻腔,兮谨紧紧捏着手,方才忍下了胸口那阵反胃。
“谢夫人,这边请。”黄公公引了兮谨进了内殿。
兮谨垂眸,没有抬头,直至看到面前那抹明黄色的袍边,方才依礼下跪叩首:“臣妇谢慕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慕兮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夏日天气炎热,宫中后妃无不穿得轻纱薄衣,谨儿今日却穿了一袭石青色的暗纹襦裙。
她跪在那里,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上官讳眸色不由得深了几分,昨夜之事犹如潮水般涌进了脑海。
尽管努力克制,昨晚他终究还是做了那无耻之人……
“谢夫人起来吧!”上官讳听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僵硬晦涩。
这一句“谢夫人”他已经叫了十余年了,原本该叫得十分顺口才是。
十多年了,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难得在宫宴上见谨儿几面,他都疏离冷淡地喊她一声“谢夫人”。
仿佛喊一声“谢夫人”就真的能拉远彼此的距离。
“谢皇上。”兮谨叩头道谢,再依礼起身,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兮谨起身的那一刻,扑鼻的龙涎香气扑来,她终是有些忍不住捂了唇。
谢洛赶紧上前,扶住了她:“谨儿,没事吧?”
兮谨摇了摇头,看到谢洛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身旁,心头的重担方才放松了一些。
谢洛红袍官服下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她的手臂,向她投来了安定的神色。
兮谨知道,那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夫妻多年,他们几乎能看懂彼此的任何一个眼神,一个肢体动作。
兮谨拉了谢洛的手,让他握住了自己的衣袖,那里面放了先帝赐下的免死金牌。
今日若是皇上不放过谢洛,那么她便要拿出这金牌。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护住谢洛,就像这么多年他一直护着她一般。
谢洛碰到兮谨衣袖的那一刻,已然明白了她的决心。
他眸光闪了闪,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和圣上起了龃龉!
兮谨点了点头,或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胸口不由得又涌上一阵恶心。
“黄海,把这香炉撤了,把窗都打开,让房间透透气。”
上官讳见兮谨难受得皱眉,再想到方才谢洛说谨儿有了身孕,想必是这香味让她难受了。
“不知谢夫人今日求见朕,有何要事?”上官讳开口问道。
兮谨脑海中千回百转,鼓起了勇气开口道:“回皇上,臣妇今日在家中吃着果子,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洗刷泼在您身上的脏水。”
“哦?是吗?”上官讳颇有兴致地看向兮谨,“朕不介意,你我少时情意本就是真,外面如何传,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慎言。”兮谨脸色白了几分,“事关皇室血脉,容不得混淆。”
“是吗?”上官讳慵懒地靠在高椅之上,“那么谢夫人倒是同朕解释解释,慕之为何会和朕有几分相像?”
兮谨心中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谢洛,果然,谢洛今日被留下是因为这事。
皇上终究还是知道了谢洛的身世!
这些年,他们一直瞒得很好,但是当年姑姑谢颜和先皇的交往做不得假。
她和上官讳的事情被掀起来后,他势必会疑心谢慕之的长相,若是深挖之下,谢洛的身世便也瞒不住了。
只是兮谨没想到,上官讳会这么快就查出了一切,甚至没给她和谢洛平息谣言的时机。
“皇上,欺君之罪微臣愿一力承担,还请皇上饶恕罪臣的妻儿。”
谢洛走至兮谨身边,一同跪了下来,言语间满是恳切之意。
兮谨眸中霎时噙满了泪水,紧紧地握住谢洛的手,抿唇坚定看向上官讳:“皇上,此事臣妇也早已知晓,皇上若要赐罪,便连同臣妇一起吧!”
“慕兮谨,你这是在威胁朕?”上官讳看着齐齐跪在自己面前的夫妇二人,心底涌起一阵郁闷难消之感。
“臣妇不敢。”嘴上说着不敢,可兮谨确实也在赌,她赌上官讳不会连同她一起治罪。
上官讳坐在高椅之上,紧抿了薄唇,没有说话。
他心里清楚,依着谢洛的为人,若非无意中掀起了他和谨儿的旧事,谢洛定会将他的身份一直瞒下去的。
这么多年了,他三番两次想邀谢洛坐上右相之位,都被谢洛拒绝了。
他甚至笑言,若是做了右相,便不能随意告假出游了。
十多年了,谢洛一直做着有名无权的太傅之位,尽心教导他的承儿,即便承儿愚笨,他也不曾有过一丝不耐烦。
他必须承认,对于太子,谢洛是用尽了毕生所学。
而旁的朝堂斗争谢洛却是丝毫不曾参与,谢洛可谓是真正的纯臣!
兮谨看出皇上眸中的松动之意,连忙开口:“皇上,请皇上看在夫君忠心侍君多年份上,饶恕他欺瞒您的罪责,出身不是夫君能选的,这么多年,夫君何曾有过不臣之心?”
“谢洛确无不臣之心,可你们如何同朕保证,将来谢慕之不会有,谢慕之的儿子不会有?”
兮谨和谢洛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显然口头的保证并不能让上官讳安心。
可兮谨还是试图争取上官讳的信任:“皇上,慕之并不知此事,现在不知,以后也不会知道,臣妇和夫君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上官讳看着面前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那般眸光盈盈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内心的壁垒早已慢慢瓦解开来。
只内心不断地叫嚣着:去他的皇权,他如何能让谨儿这般声泪俱下地恳求他!
“谨儿,你起来!”上官讳上前,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她。
但看她往谢洛身旁缩了缩,才知自己逾矩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谢洛,此事就……”
门外突然传来了急报之声:“报,乾州急报——”
“进。”
皇上接过黄公公递上来的急报,翻开一看,眸色不由得大变,一时间脚步都有些踉跄!
“谢洛,你留下,谢夫人先去皇后宫里歇会儿吧!”
皇上看了兮谨一眼,看着她惨白的小脸,终是松了口:“你放心,朕不会拿谢洛怎么样。”
“臣妇叩谢皇上!”兮谨依礼叩首,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谢夫人,这边请。”黄公公在一旁劝道。
兮谨看着皇上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才的奏报之上,便知乾州定是发生了大事,遂只能退下。
“皇上,可是乾州出了什么事?但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微臣愿效犬马之劳!”谢洛眼神恳切地道。
他心里清楚,身为帝王,上官讳此番能答应谨儿饶过谢家,实为不易!他也该表明自己的诚心才是!
上官讳看向谢洛,心里突然下了一个决定:“谢洛,此局或许真的只有你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