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祠堂之内,香烟袅绕。
谢老夫人双手合十,恭敬地叩拜:“列祖列宗在上,幸得祖宗保佑,让谨儿成了我们谢家的儿媳,方才救了洛儿一命,求列祖列宗保佑,两孩儿此去崖州一切平安顺遂。”
兮谨跪在谢老夫人身后,跟着跪拜列祖列宗:“祖母,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夫君虽未被免罪,所幸性命尚在,谨儿相信,凭借夫君的能力,总有一日能立功归来的。”
谢老夫人站起身,紧紧抱住兮谨,老泪纵横:“谢谢你,谨儿,这一切多亏了你。你比我有远见,如果真听了我这老糊涂的,洛儿他这辈子都要苟且偷生,抬不起头来做人。”
“祖母也是为了夫君性命,祖母放心,胡大已经被衙门抓起来了,只要我们咬定是他敲诈勒索在先,他翻不了身,此事绝不会累及谢府。”
兮谨依偎在老夫人怀里,闻着老夫人身上的佛香,依依不舍,与老夫人虽只短暂相处月余,但老夫人一直无条件关心爱护她,让兮谨感受了久久没有的温暖。
“只是要请祖母原谅谨儿任性,谨儿不能伺候在您身边。”
“祖母一把年纪了,便是这么去了也无碍,如今洛儿能保下一条命,我已经无所求了。”
谢老夫人轻轻地抚摸兮谨的脸庞,怜惜之意尤甚:“祖母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祖母,您老还要长命百岁呢。”兮谨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您放心,夫君虽被判流放,但也要等年节过了才出发,在这之前,谨儿会帮着您在庄子上安顿下来,您老就安心在庄子上颐养天年,这样夫君才能放心去崖州。”
“好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谢老夫人老怀安慰,将手上一个碧绿的手镯顺势戴在了兮谨的腕上,“这是我们谢家的传家宝,如今就交给你了。”
兮谨下意识要拒绝,但想到这是谢老夫人的一片心意,便收了下来:“谢祖母。”
“老夫人,老夫人……”素来冷静的谢嬷嬷突然疾步走进祠堂,“老夫人,圣旨到了。”
“快,快去摆香案接旨。”谢老夫人在兮谨的搀扶下站起身,镇定了神色,稳步走向庭院。
庭院内,宣旨意的大人已经在了,谢老夫人携谢府众人跪接圣旨。
兮谨却站在那里,看着那手持圣旨身着红袍之人,下意识地想要退后。
慕丞相缓缓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女儿,面上冷肃的神色微微有些松动,嘴唇微动,却仍扬了声音:“众人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府谢洛之妻慕氏,性资敏慧,端庄淑慎,救驾有功,特赦谢洛死罪,流放崖州,准允谢洛之妻谢慕氏同行,钦此。”
“民妇接旨。”老夫人上前接过明黄的圣旨,看着慕丞相微笑道:“亲家,不如到里间喝杯茶。”
慕丞相看着一旁的兮谨,点了点头,进了客厅。
“亲家许久未见谨儿,怕是想念得紧,你们不如好好叙叙旧。”谢老夫人似乎是看出了兮谨父女间的隔阂,便留了他们二人单独叙旧。
“谨儿你还好吗?”看着坐在下首,沉默着的兮谨,慕丞相不由得心里难过。
曾经,她也是发妻捧在手心的女儿,可自从发妻去世后,一切都仿佛不同了。
谨儿生性执拗,对于她嫡母的死,她始终不肯原谅他这个做父亲的。
他虽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可面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却始终不知该如何沟通。
“回父亲,女儿很好,祖母很疼爱我。”兮谨低头拉扯着手中的帕子,冷声回应。
“纵然他谢府善待你,你又何苦请旨和谢洛去那崖州。”慕丞相一脸恨铁不成钢。
“父亲不要忘了,谨儿如今是谢洛之妻,夫妻理应同心同德,共同进退。”
面对兮谨的话里有话,慕丞相心里一阵不舒服,她母亲果然没说错,这个女儿就是个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
慕丞相猛地放下手中茶杯,斥责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此去崖州,就是想去寻那上官讳的踪迹,为父与你说过多少回,那上官讳是叛贼之后,你少与他牵扯。”
“所以父亲就把我嫁给谢洛吗?”兮谨猛地抬头,已是满眼通红,“明知谢洛死到临头,为了不让人说您背信弃义,便罔顾女儿的死活吗?”
“你放肆!”慕丞相站起身,指着兮谨,“这就是你与为父说话的态度,你可有把我当作你的父亲?”
“父亲何必明知故问呢!”兮谨抿了一口茶,目视着慕丞相,“不过话说回来,谨儿还要感谢父亲,谨儿如今已是谢府的人了,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了。”
慕丞相不由得笑道:“真是痴人说梦,你以为你去了崖州,就真能改变什么吗?”
“即便不能,我也要试试。”兮谨执意。
看着慕兮谨脸上一晃而过的熟悉神情,慕丞相还是软了语气:“谨儿,你毕竟是为父的女儿,我承认,把你嫁给谢洛有我的私心,可谨儿你可知,那崖州凶险万分,你若是后悔了……”
“父亲不必多言,女儿不会后悔的。”兮谨一脸拒绝之意。
“来人,送客。”
……
时间一晃,便是十几日,自兮谨全盘接手了谢府中馈后,便着手处理谢府的一应事宜。
兮谨仔细调查过府中花名册上的人,最先遣散了一批好吃懒做的下人,其余人,又告知大家搬去庄子的消息,凡是愿意跟着去庄子上务农过活的便留下,不愿意的就此遣散。
一番操作下来,府里还剩了十余人,有两位嬷嬷,其中包括了谢嬷嬷,还有两个丫鬟,剩下的都是些有把子力气,又家境贫寒的小厮。
至于那些长年拿着谢府银钱却惯会摆谱的下人自然是不会留下的。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天难得放晴了,这是兮谨带着谢府仅剩的人到庄子的第一天,兮谨摆了一桌子的菜,邀请谢府旧人聚了一餐。
与平日里冷淡模样不同,这一晚,兮谨拿出来一壶桃花酿,与下人一醉方休,并含着泪恳请他们照顾好谢老夫人。
下人们都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也有些被兮谨提拔起来的贫寒年轻人,大伙无不对兮谨心服口服,纷纷表示会照顾好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又是欢喜又是感伤,若是洛儿没有出事,谢府有了这样能干的当家主母,该是多好的事啊!
“小姐。”宴后,瓶儿扶着兮谨回房,心疼得双眸通红,哽咽着,“小姐,您真的不要奴婢了吗?”
“瓶儿,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把你留在祖母身边,我才放心,更何况,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苦,此去崖州,我怎忍心再拖累你。”
兮谨不胜酒力,仰倒在床铺上,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瓶儿,你是懂我的,上官讳他……他在崖州等着我。”
“小姐,你醉了。”瓶儿紧张地捂住了兮谨的嘴,“奴婢去为你拿醒酒汤。”
“好。”兮谨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梦里,她看见了上官讳,他长身玉立,笑意盈盈,就那么站在她面前。
可画面一转,上官讳突然从万丈悬崖上纵身跃下。
兮谨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洁白的脸庞满是泪痕!
兮谨点燃桌上蜡烛,拿起一旁的册子一本本归好类,又将其一一锁入樟木箱内。
此去崖州,不知何日能归?兮谨心内戚戚,明明不过才一月有余,可自从嫁入谢府,仿佛过去了数年之久,所幸一切都还算顺利,尚在她的掌控之中。
“小姐,你怎么醒了?”瓶儿听到动静,从外间进来,为兮谨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