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木松原本是盼着,徐珍珍说话比自己伶俐,能帮忙哄一哄,让妹妹不要再那么伤心的。
没想到,听完妚草被罚钱的事以后,别说安慰人了,她一声接一声的,好惨好可怜好心痛喊个不停。
喊到最后,居然往地上一坐,眼泪噗嗤噗嗤地往下掉。
“妚珍,你……你哭什么呀?还哭这么大声,等下要被别人听到啦!”
徐木兰迷茫又无辜,将盖在耳朵上的手松开。
刚碰面时,妚珍还说要小声点说话,不能把大人给招惹过来。
结果嚎得最大声的就是她,捂着耳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妚珍也挨罚了?
“就是,别哭了。你二姐,等下回来,眼睛肿,不合适。”
徐木松突然觉得心好累。
该哭的人明明是妚草和他才对。
妚草今年的压岁钱都要上缴。
他也已经承诺过,会把自己的压岁钱分一半给她。
就算不要也必须给,因为自己确实是动了爬树的念头,该罚!
至于妚珍,一没罚钱,二没罚打的,哭什么呢?
还哭得这么惨,要他们两个来哄她!
徐珍珍胡乱抹着眼泪,“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虽然不是她的钱,可还是想到就好伤心。
就跟每次听到妚草说,要存钱买什么什么东西时,自己也会觉得很开心是一样的情况。
“妚珍,你真好,知道我不能哭,还替我哭了。”
徐木兰被大大地感动到了。
前几天夜里,跟着阿嫲去陪小姑睡觉时,有一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世界上,会陪她笑的人有很多。可会替她哭的,除去血脉相连的亲人,或许连三个手指头都数不出来。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好幸福啊。
不算家里的阿公阿嫲阿爸阿妈和阿哥,外面会替她哭的人,肯定有妚珍和妚丑!
雷家的妚晟和妚旻应该也会。
加起来,足足有四个人呢!
“好了,妚珍你别哭啦,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今年的压岁钱没有了,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不怕的。以后乖一点,大人不在,不偷偷爬树下水,就不会再被罚掉啦。”
徐木兰不是随口扯话安慰人,是真的这么想。
大概是因为,有人已经帮她哭过了,心里堵着的气就慢慢散掉。
同时还暗暗庆幸着,前几个月卖菜得来的工钱,她都没花,全部存起来了。
只可惜,那股散开的气在半个小时后,又堵了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三姑一家七口带着压岁钱回来啦!
徐木兰双手恭敬地接过红包,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成甜甜的笑。
“谢谢三姑,谢谢三姑丈。祝姑姑姑丈,还有表哥表姐表弟,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事事如意。”
如意如意,必须如意,不能像她一样,开年就栽个大跟头。
“哎,谢谢妚草小甜嘴,吉祥话说得真顺真好。”
徐毓芳哪里能想到,小侄女一句寻常话里藏着这么深的意思。
笑眯眯地抱着夸了两句好乖好听话以后,就让几个孩子自己凑伴去玩。
她是已经出嫁的姐妹里嫁得最近的,回娘家自然也回得最勤、最早。
今天主要还是家里有事耽搁了一阵,否则早就到了。
现在倒也说不上晚。
可徐毓芳总惦记着中午是萝卜仔的满月宴,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怕娘家老的老、小的小,会忙不过来。
好在,她家有五个孩子,三儿两女。
不算跟妚松、妚草上下岁的老四和老五,其余三个都是能干活、会干活的年纪。
尤其是今年夏天初中毕业后,要进信局做工的老大,已经完全能当大人用。
所以,简单的寒暄过后,她就急着要对一对中午满月宴的准备情况。
说是万事有个底,才好安排后面的工作。
屋里一群大人、半大人聊得热火朝天,院里几个小娃娃也玩得眉飞色舞。
除了徐木兰。
她就算是吃着糖,有哥哥姐姐弟弟陪着玩,只要一摸到衣兜,心里还是会泛着苦。
为了避免没完没了地苦下去,影响心情,她觑了个空,主动把红包上交。
“阿妈,我来交罚金了。”
“这个啊,你不用现在给我呀。早上不都说好了,等过完年再把全部罚金一起交?”
文夕见刚给萝卜仔喂好奶,正在拍奶嗝。
看到女儿举着红包可怜兮兮的模样,有些心软。
可转念又想到她一声不吭的,就敢偷偷跑去爬树,便觉得还是要狠下心来治一治。
索性撇过头,看天,看地,看儿子,看新贴的窗花,就是不看眼前的小家伙,免得被动摇了心思。
“妚草放心,阿妈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肯定会如实上交,不会偷偷昧下一个两个红包。
我也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自己的钱就这么说没就没,所以才让你一次性地交,而不是收一个交一个,这样可以多数几回钱。”
徐木兰小嘴张张合合,话还没讲出来,就都被堵回去了。
昧红包这种事情,她当然不会做。
万一被发现了,被罚的绝对不止一年的压岁钱,可能是一辈子的压岁钱。
另外,舍不得是很正常的。
可一点点舍不得和超级舍不得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收到了压岁钱,一定会忍不住拆开来看嘛。
假如拿到以后立刻上缴,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也就是一点点舍不得。
可像现在这样,等过完元宵节再给阿妈,就是说压岁钱要一直放在她枕头底下。
她的习惯,是每天都要数一数自己的小钱钱!
结果数到正月十六,咻地一下,眼睁睁看着它们全部飞走。
到时候,肯定是超级超级超级舍不得哇!
屋里很安静。
萝卜仔打完奶嗝,又被放回床上呼呼大睡。
文夕见看着一个字没说,所有想法全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嘿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婆婆说得太对了。
即收即缴,孩子连自己到底收了多少压岁钱都不知道,再心痛也有限。
只有彻底的出一次大血,才会牢牢记住这次教训。
就像现在这样,效果多好啊。
她摸摸鼻子,将红包塞回女儿衣兜,“弟弟睡着了,我们出去吧,不吵他。”
徐木兰没什么精气神地点了点头,跟个木偶人似的被牵着走。
经过院子里时,听到小伙伴们邀她一起斗虫,也只是虚虚地摆了摆手。
现在没有心情玩,她要找阿嫲哄哄抱抱,才能变好。
作为罚款政策的背后主要功臣,伍竺鹓对着孙女充满依赖和信任的眼神,却是半点都不心虚。
亲亲热热地将人抱在膝上,搂进怀里,一起听三女婿符和栋讲故事。
故事主题和内容就是大团圆,特别符合春节气氛。
徐木兰看着说到激动处,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的三姑丈,好奇地凑到阿嫲耳边,“什么是华侨集体农庄?”
华侨她倒是知道,应轩伯爹就是啦。
可集体农庄这个词,以前却是没有听说过的。
“华侨集体农庄也是个村子啊。”
伍竺鹓也没解释太多,就用了最简单的说法。
“我们村在厚文岭山脚下,所以叫卧岭村。他们村住的全都是从国外回来的华侨,有七八百个人,就叫华侨集体农庄了。”
第一个问题算得到了解决。
可是,徐木兰的小脑瓜里还装着好多好多问题:
回来的华侨这么多吗?
他们全部都赚到做大祖公屋的钱了吗?
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乡做屋,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难道是出去太久,已经忘记以前的家在哪里了?
这些华侨是不是都认识,所以才约好了住一起,可以你帮我、我帮你?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一起回来?
国外说的是哪个国?
马来亚、新加坡、泰国、越南,还是印尼?
……